“這是我送給文心的簪子,你瞧,這是我刻的字……那年她生辰,我把這個送給了她……”周葉哽咽着,指着簪子某處。
“娘,這是外祖托人悄悄送來的,今早才送到這裡,我還沒來得及打開看……”鄭明棠拿出來一個匣子。
袁秀接過來打開,裡面是一封信。
“阿秀,明棠,若這封信你們能收到的話,或許我已經不在了。
寫這封信,就當是遺書吧,阿秀,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并不是我的女兒,你的母親名叫張文心,她是我的妹妹,是宮中的女官,按理說你該叫我一聲舅舅。
當年她把你送到我這裡,帶着滿身的血,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我不知道她有什麼苦衷或者緣由,她留了一封信給我,讓我好好照顧你。我想,反正我也沒有孩子,就把你當做我的女兒吧。
孩子,你說要接我去京城,我怕是去不了了,我知曉自己死期将至,單單放心不下你和明棠。
京城危險重重,切記保護好自己和明棠。
代我轉告鄭大人,賈生之才,可堪大任?
絕筆。”
“啪嗒-”
袁秀的淚水落在信紙上,洇濕了一大片,字迹也有些模糊。
燭光搖曳,鄭恒念到“賈生之才,可堪大任”時,臉色微微一變。
蔺譽和鄭青雲這時推門而入,顯然也是聽到了事情的原委。
屋内沒有閑雜人等,鄭青雲有些詫異:“賈誼?”
賈誼少年得志,二十多歲被漢文帝召為博士。
他向漢文帝獻《治安策》倡削藩改制,觸動了勳貴利益。文帝将其外放,多年後召回長安夜談,但仍然沒有采用他的政策。
賈誼任梁懷王太傅。後來梁王墜馬死,賈誼自傷未盡師責,三十三歲郁郁而終,空留“可憐夜半虛前席”的千年慨歎。
袁順此話,大有指責聖上之意。
在場之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袁順這是在提醒鄭恒要體察聖心的意思。
蔺譽心裡浮現了一個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
這個想法太大膽了,他莫名有些戰栗。
鄭青雲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捏了捏,示意他安心。
鄭恒搖搖頭:“或許袁老爺子還有另一層意思也未可知。”
他看向有些怔愣,仿佛還在接受自己身世的袁秀,歎了口氣,自己如何說也不太合适,隻好讓鄧媛開口
鄧媛上前将她們母女兩個攬入懷中:“妹妹,我知道你心中難受,哭出來吧,哭出來好受點。”
袁秀感受到了暖意,拉着鄭明棠的手無聲的抽泣着。
心中滿是迷茫。
周葉深深歎了口氣:“鄭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鄭恒示意兩人到外面交談。
鄭明棠抱了抱袁秀,起身來到蔺譽和鄭青雲面前,勉強笑了一下,但是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袁秀趴在鄧媛懷裡,上氣不接下氣,她說道:“本來還想着找一個大一點的院落,這下好了,省錢了……”
鄭明棠眼睛一酸,又要湧出淚來。
蔺譽拿出帕子,遞給她。
鄭明棠胡亂擦了一把,有些哽咽:“抱歉,實在是事情有些突然。”
蔺譽和鄭青雲默然不語,兩人也知道,這時候說安慰的話也不太有用。
不過鄭明棠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緒,她長長吐了口氣,随即恢複了以往的臉色。
她說:“我定會找到真相,還我外祖一個公道。我不信就那麼湊巧。”
蔺譽點點頭:“好,隻是目前我們能力有限,明棠,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照顧好袁姨,鋪子那裡我讓人貼個告示,休息一段時間。”
鄭明棠點點頭,鄭青雲看了一眼已經被鄧媛扶着躺下的袁秀,問道:“要我們陪你回去嗎?”
鄭明棠一愣,随機反應過來,鄭青雲說的是需不需要他們一同回去奔喪。
鄭明棠思考了一會兒,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拒絕了:“不用了表哥,已經夠麻煩你們了。”
鄭青雲答應了她。
兩人臨走之前蔺譽交代了一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要說,要記得我們是一家人啊。”
鄭明棠驟然鼻子一酸。
離開後,鄭青雲輕輕打了他一下:“我和明棠是一家人,什麼時候你也這麼自覺了?”
蔺譽笑了一下:“親如一家啊,難不成小公子是覺得和我沒那麼親近?”
鄭青雲沒說話,隻是看着蔺譽。
蔺譽才開始還揚着嘴角,可慢慢的,鄭青雲半天不說話,他心裡一咯噔。
嘴角慢慢降了下去,蔺譽的心跳的極快。
在整青雲看來,蔺譽像是知道要被抛棄的小狗,臉上露出十分脆弱的表情。
時間其實沒過多久,甚至鄭青雲隻是呼吸了四五下,但是在蔺譽看來,像是過了一個時辰那麼長。
他看着鄭青雲的臉,慢慢的,他不想去看他那沒有表情的面龐,就把視線移到了鄭青雲的眼睛上。
蔺譽意識到,他在鄭青雲面前,毫無主動權可言。
他害怕,他怕他把第一世的感情太早的帶入到了鄭青雲身上,總以為兩人是可以推心置腹的關系,讓鄭青雲察覺到了不舒服。
他害怕隻有他這樣覺得。
一把刀懸在蔺譽的頭上,搖搖欲墜。
那雙眼睛在他的注視下,慢慢的彎了起來。
“我都叫你了幾年的哥哥了,肯定是把你當做哥哥,你怎麼還在懷疑呢?”
鄭青雲的話給他解除了死刑,他又活過來了。
但鄭青雲那句“把你當做哥哥”卻讓他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呢?
蔺譽說不出個所以然。
隻能歸根于他還沒有緩過來神。
鄭青雲輕輕笑了一下。
他車扯開了話題,蔺譽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拉到一邊去了,也就沒再細想剛才的事。
兩人走了一會兒,正巧看到周葉的背影。
蔺譽眯着眼睛,看着這一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的人。
鄭青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隻看到一片衣角。
鄭恒看到他們,催兩人趕緊回去休息。
沒理會兩人像是有事要問他的表情,徑直離開了。
深夜,蔺譽躺在床上,思索着事情。
他想到了周葉。
她的出現,扯出來了袁秀的身世,還帶來了太後這個他從未接觸過的人物。
關于太後他了解的不多,隻知道她是一個溫柔的婦人,第一世,太後去世的時候,他當時正在太子身邊。
跟着梁以桉,他有幸見到了這位容國最尊貴的女人。
臨走前,太後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隻留下了梁晉。
兩人低低的交談聲傳到外面已經不甚明顯,外面的人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蔺譽隻記得太後最後像是哭着對梁晉吼了一句:“聖上啊!”
……
良久,梁晉紅着眼眶走了出來。
“太後薨了!”
夕陽如血。
……
蔺譽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有了想法。
——
第二日,袁秀帶着鄭明棠向鄭恒夫婦辭行,兩人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去奔喪。
吳元香想要跟着鄭明棠走,鄭明棠安慰她:“我很快就回來了,你在這裡陪澤蘭妹妹好不好?就當替我陪她了。”
吳元香遲疑了一會兒,看着一旁也淚眼婆娑的鄭澤蘭,過了一會兒,點點頭,她拉着鄭明棠的手,在她手心飛快的寫了幾個字。
幾人送别了袁秀和鄭明棠,蔺譽和鄭青雲一同來到袁秀的鋪子裡,按照袁秀的囑咐,安頓好了店裡的生意。
出了門,蔺譽看着車水馬龍的街道,問道:“青雲,想不想逛一逛平京城?”
鄭青雲笑了一下,反問:“你帶夠銀子了嗎?”
蔺譽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鄭青雲這是答應了的意思,他挑着眉,眼裡盈滿了笑意:“怎麼着也不能讓我們被困在店裡出不來啊。”
他拉着鄭青雲的手:“走,今天哥哥帶你好好逛逛,順便看看哥的産業。”
……
“我真吃不下了。”鄭青雲皺了皺眉,把面前的碗推遠了一點。
精緻的小瓷碗裡放着顔色漂亮的糖水,天熱,店裡坐滿了人,都是來喝些消暑的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