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璟也就是想想而已,世子現在年輕力強的,哪有一成親就暴斃的道理。
再不想嫁,也不能不嫁。
他不知道的是,在宣北侯府那邊,他未來的“夫君”喻青那裡也是一個想法:再不想娶,也不能不娶。
“喻兄,成婚以後,可就有老婆管着了,想去花樓聽曲都沒機會了。真的不去試試麼?”
這是聞家二公子聞朔,跟喻青年級相仿,是喻青在京城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此人慣會湊熱鬧,這次也上趕着要和喻青一起迎親。
喻青道:“還去花樓,上次被你爹打的傷好全了麼?”
聞朔的父親和兄長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知怎的家裡就出了這麼個輕佻貨色,文不成武不就的,是個富貴閑人。去年冬天因為在花樓拿一大筆銀子贖了個姑娘,被他爹發現了,打得三天沒下床。
其實此人也并非驕奢淫逸之流,隻是偏愛吟詩作賦、彈詞唱曲,又能說會道,才有了風流浪子的名聲。之前贖的人是花樓中一個彈琵琶的娘子,因為會作詩的緣故,讓聞朔認識了,那娘子平日不受待見,寒冬臘月的被指派到别人府上彈曲作樂,幾次下來手都凍壞了,人也凍病了,聞朔見她可憐,才贖了她出來。
聞朔避開自己的倒黴事不談,反而揶揄喻青道:“你呀,沒有跟姑娘相處的經驗,往後會被嫌棄不解風情的。我問你,新婚之夜掀開蓋頭見到新娘子,你應該說什麼?”
這真把喻青給問住了。
“說……我是喻青?”
聞朔笑道:“人家還不知道你是喻青?我告訴你,先别說話,你就看着她,别眨眼,表現出你已經被她驚豔到了,越真越好。把她看得臉紅了,你再道歉,誇她和月亮一樣漂亮,讓人一看就停不下來,然後你再……”
喻青道:“太輕浮了,你閉嘴吧。”
聞朔:“給你傳授經驗呢!哎,也不知道京城那麼多姑娘喜歡你什麼。”
關于桃花旺盛這件事,喻青其實也不大明白。她一年到頭在京城待不了多久,在外面也不大常露臉。結果風頭時常壓過各路世家公子,該說她僞裝太好了麼?
她有時打量自己,想不通姑娘們喜歡她什麼。如果要她來選,理想的情郎應該是……她發現她想不出來。或者說,她從不往深了想,想了也白想。
她是不會有郎君的。
多年僞裝,又在軍中,她很少接觸女子,所以她不懂得自己,自然也不懂得姑娘們的心。
話本子裡骁勇善戰、英姿勃發的将軍向來是最讓人傾慕的,誰心目中還沒有個英武不凡的如意夫婿呢?
然而,幻想是一回事,現實多半是另一回事,武将裡一大半都是五大三粗、不拘小節之人,姑娘們親眼一看,又紛紛覺得不太行了。
但是喻青卻完全不同。身為武将,卻沒有半分粗野之氣,出身侯府世家,儀态氣度都無可挑剔,最關鍵的是,喻青模樣也清隽白皙,自有一股清冽幹淨的氣息,别說是行伍出身的糙漢子,就是跟其他家的公子比,那也是極為清爽俊美的。
長了一張文質彬彬的臉,論武卻能鎮守一方,在京中又從未招惹風流韻事,為人極其端正,全然符合少女們春閨夢裡人的形象,想不喜歡都難。
喻少将軍一年八九個月在邊關,一般都是入冬返京,開春就走,但凡進出城,都有人夾道抛花抛帕子,更可怕的是,隻有女子也就罷了,前年進京城竟有個男人瘋瘋癫癫地撲到了馬前,讓衛軍直接制伏當場,還以為是行刺的,把人抓起來一問,卻說是太仰慕将軍了。
這件事被聞朔笑了好長時間,喻青也很無語,見那人腦子不清不楚的,也沒怪罪,在京官那打了幾闆子就放走了。
如果真的很多女子都喜歡她這類的,那未過門的公主呢?
……無論喜不喜歡,都是麻煩。
兩個新人各有各的煎熬,幾日一晃就過,轉眼就到了吉日。
宣北侯府早已裝點一新,華貴喜慶,喻青一早打理完畢,時辰一到就出了府門,帶領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自長街往皇宮中去。
一路上鑼鼓齊鳴,好不熱鬧,沿途的百姓紛紛來觀看,酒樓茶肆上的客人也都不住側目。
迎親隊伍一路走,一路撒賞錢和喜糖,街上的半大孩子紛紛來撿,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喻青騎在最前方的一匹良駿上,脊背挺直,氣質清貴,本就俊俏的面容,被紅色的禮服一襯,更是惹眼,端得是一個英姿飒爽的風流人物。
多少姑娘的夢中情人,如今騎着高頭大馬,穿過整條長街去娶親,娶的還是最金貴的皇室公主,确實得有不少人揪着手帕歎惋。
大喜的日子,喻青卻還沒有實感。她的手握緊了缰繩,目光遙遙地望向那座威嚴的宮闱。
宣北侯的迎親隊伍到了宮牆外,宮中清嘉公主也裝點完畢,正在殿中拜過父皇與母後,做最後的告别。
皇後慈愛道:“桃之夭夭,宜室宜家。清嘉出落得如此标緻,本宮看了也是歡喜得不得了,都舍不得你出宮去了,要是能一直陪着本宮,該有多好。”
清嘉柔聲道:“女兒往後還會常回宮中,陪伴母後。”
皇後含笑:“你這孩子最有孝心,母後知道。如今你也成人出嫁了,不必記挂宮中,與驸馬在一起,好生過日子便好了。隻要你平安順遂,我和你父皇也能安心。”
清嘉:“是,清嘉明白。”
此刻的清嘉鳳冠霞帔,額上用金粉描了花钿,唇上一點朱紅,雖然妝容不算厚重,但也足夠光彩照人,昳麗生輝了。
皇帝看着這樣的女兒,也破天荒地開口道:“清嘉,過來。”
清嘉上前道:“父皇。”
皇帝對這個女兒平日沒有什麼關懷,今天畢竟是出閣的日子,也稍微有了點感慨,攜住清嘉的手。
清嘉微微擡起頭,這張臉肖似生母容妃,讓皇帝頓了頓,湧起了一股思緒來。
皇後雖臉上挂笑,眼神卻是冷的,很快便打斷道:“陛下——”
隻是她還沒開口說完,清嘉紅了眼睛,讓皇帝先看見了。
見女兒眼中似盈有波光,皇帝道:“這是怎麼了?”
清嘉看看父皇,又看看母後,用袖袍輕輕拭了下眼角,道:“女兒心中不舍父皇與母後,一時有些傷懷了。”
這下皇帝的心腸也軟了半分,拍拍清嘉的手背,道:“你性子素來溫和沉靜,知書達理,朕一向對你放心。往後不在宮中,若有什麼憂心之事,也盡管告訴朕與你母後。”
皇後道:“正是如此,往後你閑暇時便來宮裡坐坐,與本宮說說話,無須傷懷。大喜的日子,高興些才好。陛下,時辰快到了,太子在外頭等着呢,該送清嘉出去了。”
清嘉應聲,在侍女的簇擁下走出殿門。
手中的喜扇用來遮擋面容,扇後的面龐上哪還有半分剛才的楚楚可憐?
總算是應付完了皇帝皇後,謝璟垂下眼——後面還有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