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杜雲欽故技重施溜進了瑤華宮,忍冬見了來人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領着人進了内殿。
“臣參見……”
孟錦将人扶起,“大人有話快說,閑話俗禮就省些吧。”
二人坐在八仙桌旁,忍冬連忙奉茶候在一邊。
“殿下,臣此次前來,所為何事你又如何不知?”
杜雲欽擡眼望着眼前人,後者隻低頭望着手中的茶杯,他眉頭一皺連忙道:“殿下有所不知,今早魏遲他,他直接在朝堂之上指責官兵濫殺無辜。”
“什麼?!”
孟錦猛地擡頭,對上他的雙眼,那眼中的燃起的烈火似是要将她燃成灰燼,她立馬移開目光,昨日自己也親眼見到,可……
她低下頭,拿起杯蓋的手都在顫抖。
杜雲欽望着她不住顫抖的手,本想再逼她一把,又忍不下心,擡手将茶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咬了咬牙道:“殿下,他向來直來直去,他無權無勢尚且如此,殿下你……”
話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她輕歎口氣道:“本宮如今自身難保,你們想推本宮上去,可恨本宮的人更多。”
這話說的倒是對,雖執政不過三年,但雷霆手段下斷了多少人的财路,許多人因此喪命,想讓她救臨越的人不少,但恨她的人更多。
瑤華宮陷入一片沉寂,許久杜雲欽再次開口:“臣,收回先前的話,如今進安邑者也并不安逸。”說罷,将手裡的茶杯往裡推了推。
接着慢慢站起身,那雙渾濁的眼望着眼前人笑了笑,“臣知所行之路艱難,殿下所為已是萬般不易。”
“本宮其實……”
話終究還是未說出口。
杜雲欽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天,輕聲道:“臣知殿下一心為民,可殿下還小,還有大把光陰,臣老了,此生隻為臨越,無牽無挂,就是明日血濺朝堂,也無怨無悔。”
有淚突然奪眶而出,有一種不安湧上心頭,見他要走孟錦連忙喊住他:“大人!”
杜雲欽腳步一頓,就聽身後人道:“本宮應你。”
老人猛的轉身,腳下有些不穩,“當真?!”淚還在臉上挂着,但臉上已經滿是笑意,望着孟錦的眼都是期意。
孟錦微微皺眉輕聲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宮怕是……”
“殿下不必多慮,臣有一人送給殿下,他如今也是沒法苟活,他欠臣一約,一定會來。”
杜雲欽見她終于松了口,有滿肚子的謀略要傾倒出來,先前那番話那作态本就是要詐她,當下又坐回椅子上,滔滔不絕的講起來。
太多話,太多事,等二人回過神來,已經子時一刻,時辰過晚,杜雲欽這才不舍的離開了。
孟錦望着他的背影,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将桌上的紙放進火爐中,喃喃道:“他怕我,疑我,那不如就直接讓他……”她眼中閃出一道光來,“寝食難安吧。”
忍冬低着頭一句話也不敢說,那神情,那作為就像是幾年的長公主殿下,既讓人期盼,又讓人害怕。
這邊得了長公主的約,杜雲欽一下早朝就回府換了常衣,馬不停蹄的去找了陳子堯。
“我知道突然說這些有些唐突,但老身信你,你當初說的那句以待來日我還記得,你絕不會在安邑苟且偷生一輩子。”
杜雲欽想要他入宮助長公主完成大業,可如今見他沉默不語,又心中沒了底。
但他如若不去的話又該以什麼過活?入朝為官已經是妄想,家破之後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陳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子堯也不是一定也有自己的思量,雖然老友頻頻送來求救的目光,他也隻當沒看見,隻喝着自己的茶。
“此事容我再斟酌一下,今日酉時定給大人回複。”
杜雲欽見他沒有直接拒絕,知道此事還有餘地,立馬笑道:“那老身就靜候佳音了。人多眼雜,老身就先走了。”
“大人慢走。”
陳子堯起身送他離開,待那身影消失後,一道聲音從背後響起,“你心有大義,怎麼不去試試?”
家父終究還是放不下那一腔熱血,陳子堯聞言苦笑一下,轉身目光不由自主的看上他那雙病腿,陳老低頭笑道:“古有文臣進言喪命,不過一雙腿而已,又算的了什麼?”
陳母端着湯藥僵在原地,不算什麼?有一股氣隐隐的升上來,快步走上前将藥放在桌上。
“你說這話倒是輕巧!如今沒了我,沒了子堯,你哪都去不了。”
“你又說這些幹什麼?如今這世道,活着已是不易,知足才好。”
二人又因這這些事拌起嘴來,難為陳母還得空哄他把藥喝了,才又張嘴念叨。
先前有身份壓制,向來是以夫為尊,如今沒了這些虛禮,陳母的話也變得多了些。
陳子堯望着他們唇角微勾,隻覺得這份安穩真是難得。日子較以往是貧苦了些,但卻更自在。
但有些事終究還是得好好想想,若是進了宮從今日起怕是要形同陌路了,這個茅草屋就再也回不了了。
陳母見他有些沉悶,坐下來溫聲道:“阿堯,你不必想那麼多,家裡的事自有人照看,你若為長公主辦事,她還能對咱們不管不顧?”
聽她這麼說,陳老也立馬開口:“所為……那句話是什麼來着?就是一人好然後就……”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陳子堯笑道。
“對對對,這是好事啊。全天下人那麼多,雲欽偏偏選了你,那說明你身上有過人之處。”
陳老的話翻來覆去的都是這些,在他們看來這件事是有利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