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芯很讨厭這樣頤指氣使的語氣，偏偏從顔程遠學會說話開始，他對她頤指氣使就是冒犯頂撞，就連他說過的第一句有關姐姐的完整句子，都是“我讨厭姐姐”。
他們的關系無疑是相看兩相厭。
但因為是姐姐，現在顔程遠急于逃離那座小城市，第一個想到投奔的人就是她。
她越想越煩，自然也沒個好氣，“你誰啊？憑什麼要我接你？”
正是用餐的時間，列車員推着餐車從頭走到尾，叫賣的聲音鑽進話筒，又被顔程遠充滿煩躁的聲音掩蓋，“憑我是你親弟弟，你不管我誰管我，要不然你想要我一個人去哪裡？我一個人出事了怎麼辦！”
“那你還敢一個人離家出走？還敢不接我電話？你還是個未成年，手機關機一個人跑這麼遠是想幹什麼？難怪上學一點知識不進腦子，我看你根本就是沒腦子吧？”
“你才沒腦子，不接電話就是不想被爸媽找到啊，我剛剛才開機！”
顔程遠更煩了，“你别唧唧歪歪的，你到底來不來接我，我還有半小時就到京都了！”
“你給我閉嘴，下了火車老實在出站口等着。”
顔芯挂了電話。
心想和這種全身反骨的未成年說話會折壽。
京都夠大，體育學院離火車站又稍微有點距離，她果斷放棄了打車，轉乘了兩趟地鐵慢慢悠悠去了火車站，看到顔程遠的時候，他已經在出站口等了二十分鐘了。
啧，活該。
說是姐弟，顔程遠的臉型還有鼻子嘴巴都和她很像，遠遠看着很有點秀氣。
但他有個狗脾氣，身上就隻背了個雙肩包，一見到顔芯就抱怨：“你是十一路走過來的？我他媽都等了半個小時了，京都這麼冷，我都快凍死了！”
大嗓門吸引了好多路人的注意，顔芯嫌他丢臉，一把捂住他的嘴，“閉嘴，少說髒話。”
她以絕對的力量占了上風，顔程遠掙紮了半天沒推開她，嘴都張不開就口吐芬芳，“你媽的是潑婦吧！操！我想說就說，不要你管！要不是不認識别人我才不找你！”
就這素質，顔芯真不想承認這是她弟弟。
“誰逼你找我了？不想找我正好，現在就買票給我回去。這個點正好，買個早點出發的卧鋪，一睡醒就能到站了。”
她松開捂着顔程遠的手，拽他去進站口。
十五歲的男孩牛勁也夠大，腿腳像是釘在地面上了，要費好大力氣才把他拖起來，還知道趁她不備就扯着嗓子喊：“我不走！我就要留在這裡！”
大概是從小撒潑打滾從未失利過，所以習慣對顔芯也使這套。
顔芯不吃這套，但在出站口這種人流量大的地方拉拉扯扯實在丢臉，冷聲說：“你周一還要上學。”
“我不上學。”
顔程遠的态度非常堅決，看起來很難說通。
顔芯索性就不說了，“那先去吃飯。”
當然，對于一個沒什麼感情的弟弟，她不會帶顔程遠吃什麼大餐。
看顔芯就帶他進了家普普通通的快餐店，顔程遠一臉不滿，“今天是我來京都第一天，你怎麼這麼摳，就不能帶我吃點好的？”
顔芯不為所動，要了兩個三素一葷的套餐，說：“我窮。”
“你都在京都上班快四年了，怎麼可能窮到一頓好的都吃不了？是你工作不努力，所以一直不長工資把？”
“是啊，你嫌棄？”
看顔程遠都要拍桌子走人了，顔芯也無所謂地接受了工作不努力的評價，“很簡單，不想吃就自己買票回家，我就是窮管不了你。”
真要這麼說，顔程遠又不作妖了。
他安靜吃飯的時候就還勉強有個人樣，顔芯稍微平複了一下煩躁的心情，開始切入正題，“為什麼非要來京都？”
顔程遠一臉煩躁地說：“不想上學，上中專有個屁用。爸媽給的錢太少了，我都沒錢請同學吃飯。他們還不給我買球鞋，别人都有就我沒有。煩死了，還不如現在就出來上班。”
也是好笑，他天天逃課去網吧，中考五門加起來都隻有一百五十分，顔軍和劉英紅給他花錢買高中都沒學校願意收他，連個别中專都嫌他成績差得太過分，最後到處找關系還硬從顔芯手裡要了一筆錢，才把他送進當地最好的中專。
按理說，在這裡好好學下去，掌握一門技術，這輩子好歹是餓不死。
沒想到他竟然在學校充大款，還不想上學。
顔芯倒沒有多生氣，反正十幾年來在顔程遠身上花費那麼多心思的又不是她，甚至她還有點想笑。
“别太自信了，你覺得哪個公司會願意要一個被家裡嬌生慣養，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未成年？就算碰運氣有人要你，你覺得你真能堅持下去？”
顔程遠不滿，“隻要有人願意幹活，公司憑什麼不要？你憑什麼不信我？”
“憑公司不傻，像你這種因為錢不夠用賭氣跑出來上班的未成年，請回去就相當于請個大爺供着，上不了幾天班就喊苦喊累。”
大概弄清楚他離家出走的緣由了，顔芯更不可能慣着他，說：“我勸你吃完飯就自己趕緊回去，否則馬上我打電話和爸媽說你就在我這裡，讓他們來接你。”
顔程遠眼神飄忽了一下，堅持：“我不能回去。”
“那我再給你一個選擇，你可以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一個人跑了，跑得越遠越好，千萬别讓我知道你在哪裡，以後你愛怎麼自由就怎麼自由，絕對再也不會有人管你。”
這當然也不行。
顔程遠早上出來的時候怕被發現，着急得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就亂七八糟往雙肩包裡塞了身份證和一兩件單薄的衣服，買完火車票以後，身上的錢加起來都不到兩百。
他從一開始就打算過來賴着顔芯。
要不然就憑手裡那點錢，他活都活不下去，他一個人能跑到哪去？
知道在顔芯這裡，他已經沒有談判的餘地了，“我今天才到京都，我還沒到處走走逛逛，我不想今天走。而且你得給我兩萬塊錢，我手裡一點錢都沒有。”
顔芯瞥他，冷聲說：“想得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不行，你要我明天走就必須給我兩萬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