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季,空中烏雲密布,整個蒼穹像是被一張灰色的布籠罩,雨水淅淅瀝瀝,不停拍打着門窗。
北城第一人民醫院,人來人往,車流湧動。
嗚嗚嗚,嘟嘟嘟。
救護車燈光閃爍
司機急刹車,救護車停在醫院大樓門口,後車廂車門打開,護士和醫生從車上跳了下來,以最快的速度護送着昏迷不醒,滿身是血的病人往急救室内跑去。
在和死神争奪病人性命的過程中,容不得一絲一毫的耽誤。
雨下得愈發大,雨水從窗戶外飛濺入室内,打濕桌面上的就診單。
啪嗒一聲。
門診室内燈光亮起,一雙白淨修長的手伸向窗戶手柄。
一拉,窗戶關上。
蘇瑤剛剛将窗關好,穿好白大褂,打開電腦。
一對夫妻就抱着孩子進來了。
夫妻倆年紀不大,二十來歲,穿着打扮很樸素,夫妻倆看起來都很着急,尤其是孩子媽媽,急得都快哭了。
“蘇醫生好。”
“坐吧。”蘇瑤說。
蘇瑤看了眼女人懷裡的孩子。
三歲多的女寶寶,紮着兩條麻花辮,小裙子上有白雪公主的圖案,胖乎乎的臉頰兩側一坨紅暈,在媽媽懷裡半睡半醒,咯吱窩還夾着根溫度計。
女人将女兒咯吱窩裡的溫度計抽了出來,遞給蘇瑤,
“蘇醫生,我家孩子七天前就開始發燒,剛開始是低燒,我給她吃了退燒藥,卻沒有效果,燒得越來越厲害,我們去了家裡邊附近的診所,診所的醫生讓輸液,輸了好幾天液都不見好。”
蘇瑤接過溫度計一看。
39.8度。
溫度很高。
“除了發燒還有什麼症狀嗎?會拉肚子嗎?會咳嗽嗎?”
“不會拉肚子,也不會咳嗽,就是頭疼嗓子疼。”
小女孩在媽媽懷裡翻了個身,睜開了眼,瞅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哇的一聲。
哭了起來。
“寶貝沒事,沒事。”女孩媽媽滿臉心疼,将女兒抱在懷裡,一下下的拍着女兒的背,輕聲哄道:"寶貝沒事,沒事。”
一旁的丈夫趕緊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玩偶娃娃。藍色的艾莎公主。
遞給女兒,“寶貝,不哭,乖啊。”
女孩将娃娃抱在懷裡,在爸爸媽媽的不停安撫下,哭聲漸漸停止。
蘇瑤拿起手電筒,沖女孩笑,語氣溫柔,“寶寶乖,啊,張開嘴,讓我看看。”
小女孩一抽一泣,張開嘴。
“啊—”
燈光照在咽喉,三秒後,蘇瑤收回手電筒說:“喉嚨發炎了。前幾天有看過醫生嗎?”
女孩媽媽說:“在我們家附近的小診所輸液輸了四天”
“四天?”蘇瑤皺眉,“四天還是這麼燒?驗過血沒有?”
“沒有。”
“那我開個單子,你們帶着孩子去驗個血。輸液四天還沒好,可能是病毒感染。”
“好。”
蘇瑤在鍵盤上噼裡啪啦一頓敲。
“驗完血,等下拿着單子回來找我。”
“好。”
“醫生,化驗室在幾樓?”
“在二樓,你們搭電梯上去,電梯門開了一路往裡走,走到最裡邊就到了。”
“好的,謝謝醫生。”
“謝謝醫生。”
蘇瑤微笑點頭。
兩分鐘後,又有家長敲門帶着孩子進來。
一整個下午,外頭暴雨下個不停,醫院長廊燈火通明,兒科門診的病人絡繹不絕。
轉眼三個小時過去,蘇瑤接診完最後一個病人。
擡頭看表。
17:40分。
窗外的雨已經停歇。
蘇瑤走到窗前,打開窗戶,呼吸了口新鮮的空氣。
白大褂剛脫下。
就診室門口就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快點吧,班長已經打電話來催了,等下要來不及了。”
孫月出現在眼前。
她是蘇瑤的同學兼好友,在産科工作。
“诶呀,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快快快,時間快來不及了,我們快點走。”
蘇瑤這才想起來,晚上六點有個同學聚會。
啪嗒。
蘇瑤關了門診室的燈,挽着孫月的手往停車場走去。
兩人走得又快又急,生怕趕不上。
“你身上怎麼一股血味啊?還出了那麼多汗。”
孫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别提了,下午一個孕婦,胎位不正,我讓她剖,家屬和她都不肯,硬要順,拗不過隻能讓她順,結果難産,半路順轉剖,出了好多血,把我給吓的。”
蘇瑤笑說:“誰讓你當初好好的偏要選轉專業。"
孫月歎氣:“我是後悔了。”
畢業多年,她時至今日才意識到,接生這活不是人人都能幹的了的,比起蘇瑤兒科門診的活,她每天要面臨的風險更大,在手術台上,孕婦和孩子的命都托付給了自己。
如今的孫月對當年轉專業後悔死了。
五分鐘後,停車場。
“這雨停得真及時。”
蘇瑤走到自己的山地自行車面前,解開了車鎖。
孫月騎上電動車說:“這下雨天你怎麼騎自行車來?你不是有電動車嗎?”
蘇瑤無奈道:“今天一早被我表妹騎走了。我就隻能騎這個了。”
“難怪。”
話落,蘇瑤手機鈴聲響起。
她笑着接通,“喂,班長,不好意思啊,剛下班,馬上,十五分鐘後保證到。””
挂了電話,蘇瑤和孫月騎着車離開醫院。
組織聚會的大學班長早就給孫月和蘇瑤發了地址,酒店離上班的醫院不遠,騎車二十分鐘就到。
天空像是被潑了墨的宣紙,暗沉的烏雲層層疊疊地壓下來,新一輪的暴風雨即将來臨。
半小時後,酒店的停車棚内。
“快點啊。”孫月催促。
蘇瑤的山地自行車是前天剛買的,車鎖第一次使用并不熟練,花了點時間才解開。
“诶呀知道了,别催了。”蘇瑤鎖好車。
“走吧。”
停車場距離酒店還有段距離,天空又下起了雨,孫月撐開了傘,傘下的蘇瑤挽着她的手往酒店走去。
“這夏天太煩了,總是下雨。”
地面上都是水坑,兩人都穿了運動鞋,為避免沾濕襪子,邁步很小心。
不遠處的酒店外牆的 LED 幕牆開始流轉幻彩光芒,藍紫色的光帶如液态金屬般蜿蜒攀附,門口的人進進出出,服務生步履匆匆的跑入内,西裝革履佩戴金表的兩名男士站在門口抽着煙打電話,四五個穿着抹胸吊帶裙的女人挽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的手,一邊談笑一邊往裡走。
轟隆,蒼穹中一聲驚雷。
蘇瑤吓一跳,看了眼天色。
天色昏暗,灰蒙蒙的,像極了電影裡末日降臨的場景。
她右眼皮跳了下,收回眼神,正視前方。
下一秒,一道低沉的男聲自身後傳來。
“你等下打個電話給陳總,讓他别呆在歐洲了,早點回來解決分公司的事。”
“好。”
“喂,媽,晚上臨時有個飯局,就不回去吃飯了。”
蘇瑤聽見這道聲音,渾身僵住了,整個人下意識瑟縮了下,整張臉深深的埋在孫月肩膀上。
手往傘沿一拉,穩穩當當的蓋住了半個身軀。
“你幹嘛?”孫月不明白她的意圖,想将傘扶正。
“噓。”蘇瑤低聲在她耳邊說,“是他。”
孫月愣了下,轉頭看向蘇瑤。
她的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裡蒙上了層淡淡的陰影,眉眼間充滿警惕與不安。
整個人下意識的躲閃。
孫月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
沒有繼續向前走。
而是站在原地,任由蘇瑤拿着傘擋住了兩人的身軀。
雨越下越大。
一把傘擋住了蘇瑤的臉。
也擋住了藏在記憶裡的前塵往事。
一分鐘後,蘇瑤将傘扶正了一點,擡眸看向前方,已不見男人的身影。
她長松了口氣。
孫月将傘扶正,彈了下她腦殼:“你啊,見了他就跟見了鬼一樣,至于嗎。”
蘇瑤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沒正面回答孫月的話,轉移話題:“我們快走吧,等下班長又要打電話來催了。”
孫月切了一聲,“你啊,就是這樣,躲是躲不過去的。”
“诶呀,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蘇瑤快步往前走。
“你等等我啊。”
---
蘇瑤本科畢業後擇了繼續深造讀研,過去幾年的同學聚會她忙于學業和工作沒參加,這是她畢業後參加的第一場同學聚會,蘇瑤在本科期間當了四年的團支書,跟輔導員李老師感情不錯,這些年一直有聯系,蘇瑤一來到包間就和李老師熱情擁抱。
班長和同學們開玩笑說蘇瑤和孫月最晚來等會要罰酒,蘇瑤笑着說好。
大家開開心心,有說有笑,仿佛回到了當年還在讀書的時候。
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永遠保存在記憶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