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過半,李老師看着滿屋子的學生,一個個的都已經到了結婚生子的年齡,抹了下眼角,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們入學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家文,蔣豪,劉鋒,我是真沒想到,你們竟然是他們這些人中最早結婚的。我本以為照你們愛玩的性子,沒到三十不結呢。”
班長劉鋒給李老師倒了杯酒,嘿嘿笑說:“遇見對的人就結了呗。”
李老師摸了摸坐在旁邊的一個學生的孩子的小臉蛋,藹笑道:“真可愛。結婚好啊,早點結婚,等孩子大了你們就能輕松點了。”
李老師退休多年,在座的是她帶過的最後一屆學生,她幾乎能記得每一個人,酒勁上來,逮着每個人問了好些問題。
從工作情況,問到婚姻狀況,父母是否健康。
“李老師怎麼還跟個老媽子似的。”孫月嘀咕。
蘇瑤笑:“人老了就操心這些。”
在結婚生子這個話題裡,蘇瑤插不上嘴,默默吃飯,生怕問着自己,頭一直低着。
李老師的座位在蘇瑤旁邊。當年蘇瑤上學的時候辦過助學貸款,李老師知道她打小就沒有爸媽,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關心的問:
“蘇瑤啊,你爺爺奶奶身體還好嗎?”
蘇瑤說:“他們年紀大了,身體沒有以前好了。”
“工作還順利嗎?”
“都很好,您放心吧。”
李老師酒勁上頭,笑問她:“你和憶南應該還好吧,什麼時候結婚啊?”
時隔多年再聽到他以前的名字,蘇瑤有些恍惚,她頓了下,嘴角擠出一抹僵硬的笑:“老師,我們已經分開很多年了。”
李老師愣了好半晌,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臉上表情變了又變。
孫月見狀,立馬出聲解圍:“老師,她還是單身狗,等她結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我倒是過段時間就結婚,到時候李老師一定得抽空來啊。”
李老師笑容瞬間恢複:“好好好,我一定到。”
蘇瑤不想提及以前的事,談起了别的事:“我聽說老師去年做了場手術,看您臉色,應該恢複得不錯。”
李老師擺擺手:"小手術,不礙事,我這把老骨頭還得活個十年八載的。”
聊了一會,班長又舉起了酒杯,蘇瑤騎山地車來的,可以喝酒,難得聚會,凡是敬酒,來者不拒。
三個小時後,同學聚會結束,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蘇瑤和孫月走出酒店。
蘇瑤問:“你什麼時候有的對象啊?我怎麼不知道。”
“我哪有對象!我那是善意的謊言,幫你解下圍,轉移下話題,這你都沒看出來。”
蘇瑤一邊牽車一邊說:“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好嘞。”
蘇瑤和孫月告别後,騎車回家。
她在北城沒有自己的房子,工作後和表妹葉黎在城東的一處城中村租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住的地方距離上班的醫院有些遠,騎自行車要四十多分鐘。
剛下過雨,地面濕漉漉的,蘇瑤不敢騎太快。
山地自行車駛在街道上。
市中心高樓林立,七彩的霓虹燈很晃眼,十點多的市中心的車輛依舊很多,一輛保時捷後面緊跟着一輛出租車,一前一後停在紅綠燈路口。
紅綠燈閃爍,蘇瑤過了路口,看見一家面包店還沒打烊。
她想着買點面包當明天的早餐。
自行車停在路邊。
她去買了兩個夾心奶油面包,付了錢走出店門。
此時雨又下了起來。
她打開雨傘,往自行車走去。
山地自行車旁剛好停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蘇瑤好奇的看了眼。
京牌,車牌号六個8。
車窗後排貼了張紙。
上面寫着:車内配有AED,若有需要,可聯系車主。
蘇瑤心想,這車主不僅有錢,還好心。
她剛騎上車。
下一刻,砰的一聲。
一個剛好路過的中年男人直直的往地面倒去,手上拿着的藥瓶滾落在地,藥片散落一地。
出于醫生的本能,蘇瑤扔了傘,跳下車,立馬跑了過去。
“喂,你怎麼了?”
中年男人臉色鐵青,昏迷不醒。
“糟了。”
“突發心梗了。”
蘇瑤二話不說做起了心髒複蘇。
一下,兩下,三下。
别死啊。
她越來越着急,心裡不停默念。
面包店的店員見狀跑了出來,急忙撥打救護車的電話。
蘇瑤想起剛才那輛車上配有AED,她對店員小妹說:“小姑娘,你像我剛才那樣,來做心髒複蘇。那輛車備有急救的除顫儀,我去聯系那輛車的車主。”
“好。”
店員小妹按照蘇瑤剛才的方式給男人做心髒複蘇。
蘇瑤跑到那輛黑色的車旁邊,按照上面的電話,撥通車主電話。
嘟嘟嘟。
沒接。
蘇瑤跺了跺腳,“怎麼不接啊。”
打不通車主電話。
人命關天啊。
不能拖的。
蘇瑤一咬牙,下了決心。
她問店員小妹:“小妹,你店裡有棍子和錘子嗎?”
店員抹了下被雨水浸濕的臉說:“有的,我給你拿。”
“好。”
蘇瑤繼續做心髒複蘇。
十幾秒後,店員從裡面拿了錘子掃帚和棍子。
蘇瑤接過,跑到邁巴赫的車子旁邊。
哐!
哐!
哐!
車窗玻璃開始出現裂縫。
蘇瑤用盡了力氣揮動手中的鐵棍往車窗砸去。
“你行不行啊?”店員小妹問。
“可以的,你放心。”
店員小妹依舊不停給男人做心髒複蘇。
哐!
哐!
嘩啦一聲。
後排車箱的玻璃瞬間碎裂。
蘇瑤的手從窗外伸了進去,殘留的玻璃碎紮進白皙的胳膊裡,蘇瑤疼得咬着下唇,顫着手,伸向後座放着的AED。
AED被取出。
此時,面包店的店主聽到了動靜,跑了出來,将男人擡到面包店内。
在等救護車的半小時内,蘇瑤用AED給男人進行心髒複蘇。
半小時後,救護車到達現場,車上的醫生查看了昏倒的男人的情況。
還有呼吸,沒死。
救護車立馬将男人載去了醫院。
“嘀嘟 — 嘀嘟 — 嘀嘟”
救護車燈光一閃一閃。
蘇瑤望着救護車遠走的方向,徹底松了口氣。手上傳來刺痛,她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和手臂上都沾染了些許鮮血。
店員小妹說:“你手受傷了,要不要去醫院看下?”
蘇瑤搖搖頭說:"沒事,我是醫生,回家自己處理下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好。”
蘇瑤低頭捂着手,剛才破窗,玻璃刺破了她的皮膚。
雨水混雜着血水,一滴滴的墜落在地。
她忍着痛,捂着手,轉過身,走到車窗旁查看了下破損情況。
砸了窗一定得賠不少錢。
蘇瑤歎了口氣,轉過身,向店員小妹借了紙條留了聯系方式塞到車廂内。
紙條放好,她站直身子,轉過身。
下一刻,雙腳卻像灌了鉛石一樣停在原地,怎麼也挪不開。
長街的盡頭,站着一個男人。
他的手裡撐着一把灰色的傘,水珠順着傘沿滴落在地面,驚起幾分漣漪。
黑色襯衫搭配黑色西褲,襯衫領口系着酒紅色真絲領帶,褲腳恰到好處地露出腳踝,幾滴雨水順着腳踝墜落在皮鞋中。
遠處霓虹在雨簾中暈染成模糊的光斑,行人撐傘匆匆掠過。
透過雨幕,謝景琛睨過她眉眼。
那道目光。
涼薄,冷漠。
陣陣雷雨聲從空中傳來,一聲接着一聲,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個雨天。
謝景琛邁步朝她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離她越來越近。
蘇瑤的心砰砰直跳。
她轉過身,背對着他,沾滿血水的手抖了下。
暴雨轟鳴。
轟隆一聲。
她剛想邁步。
身後男人忽然道:“蘇小姐毀壞了我的車窗,竟然想一走了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