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小丫頭,将其與蒸餅鋪面有菜色的小孤女聯系起來,果真從她臉上看到了小孤女的影子。
關阇彥說得沒錯,這孩子就是小孤女丢失的姐姐。
關阇彥擰着那對勁眉,整個人剛巧又站在沒有陽光招進來的角落,陰翳籠罩之下,他看起來兇神惡煞,再好看的面貌都抵不住他這身惡騰騰的氣息。
“偷聽我們說話這麼久,你還真夠沉得住氣啊。”
小丫頭墊着腳的雙腿,已經瑟瑟發抖了起來。
塌上的魏郁春距離二人有點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側看着關阇彥的口型,隐隐猜出了他的話意。
她又是一怔。
她剛剛還奇怪關阇彥前頭說在裝暈,這會兒怎麼突然膽子大了起來,她還奇怪他身子恢複了不少,已無忌憚陸子禮的理由,為何還要如此忍氣呢。
敢情是早就察覺到了隔牆有耳,怕小丫頭跑了,然後故意說那些激人的話,讓對方自亂陣腳……
關阇彥剛剛原來并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而是另有打算。魏郁春居然感到了慶幸,他并非心黑之人,她沒看錯人。
那頭,小丫頭用抖顫如篩的嗓音,開腔:“你們……剛剛說得都沒錯,所,所以你們是不是真的見過我妹妹?”
關阇彥叉着腰,微微撇着腦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小丫頭精光四射的眼,答非所問地歎了一句:“小丫頭耳力不錯,可惜我們不會冒着和陸子禮鬧開的風險幫你什麼,剛剛逼你出來,不過是不喜被人偷聽而已。”
畢竟他可真是怕了禺山鎮有事沒事,就叫裡正父老撐腰的作風了。
“不!你先聽我說一個秘密好不好!”小丫頭以近乎乞求的語氣說話,滿是精光的雙眸中已經蓄滿了淚。
“嘿,你先别哭。”
關阇彥沒想到這孩子一言不合就哭起來了,有些慌。
魏郁春的臉又黑了黑,這厮連深陷杌陧之境的孩童都欺負?
她壓着聲音,提醒了關阇彥一聲:“關賢齊!”
關阇彥險些要氣笑了,他剛才那話說得很過分嗎?
明明她一開始也是抱着不願節外生枝的心态,現在就她做起好人了?
好吧,剛剛他說那話也不過是想吓唬吓唬人而已,心裡面猜測過陸子禮的非人怪癖,對此女也有同情之意,并沒有要做壞人的意思。
“行吧,你慢慢說,”關阇彥索性松開了揪住小丫頭的手,踏出幾步朝院中張望了望,見陸子禮沒動靜,才回過腳步來,“小聲點就行,别被發現昂。”
小丫頭目含熱淚,徐徐而下,嗓音在盡己所能地保持平穩:“陸子禮的女兒很久前就得了絕症,差點就死了,他發現了一種邪術,要他作中間人,尋一個和他女兒一樣大的女孩給他女兒換血。所以他才會在他女兒十歲生辰後找到我,他找到我的時候,妹妹剛好不在我身邊,當時我和妹妹尋吃食,妹妹去吸引人的注意力,我就在原地等着時機下手。”
“陸子禮找到我,問了我很多事情,然後說請我回家吃飯,到時候可以帶吃食給妹妹,還跟我說已經讓人去找我妹妹了。我看他不像壞人,聽路邊人喊他知道他是陸神醫,覺得他心善不會撒謊。”
“到了這裡後,他說要我滴血看看。然後就出去了一陣,回來突然告訴我,他需要我幫忙一件事,就可以認我做義女,不愁吃喝,還說妹妹他已經拜托一個外地友人照料了,隻要我同意留在這裡就好。”
“我答應了他,直到我看到你們二人身上的草蛐蛐,這種手法僅有我和妹妹會,是我教會妹妹的,所以不可能認錯!妹妹還在禺山鎮對不對?是陸子禮一直在騙我。”
她的淚越流越多,魏郁春聽着零星幾語,看着小丫頭的模樣,心裡也變得酸澀起來。
反而關阇彥的神色卻越來越沉,原來小丫頭開腔前他臉上的無奈和同情之色轉瞬消逝,不知他在沉思什麼。
魏郁春看出他的踟蹰,猜到他是心存懷疑,畢竟此人既有見微知著的本事,便意味着他的腦溝比常人要深許多,即便對方是身世惹人憐惜的小丫頭,他也絕不會容情。
魏郁春看着他的神色,也忽地冷靜下來,發現那丫頭的話确實疏漏百出,不清楚是不是和她太緊張或者太悲恸有關。
關阇彥深邃的眼神複看回小丫頭,嘴角連他招牌式的諷刺之意都不見了。
不苟言笑的鄭重模樣代表了他絕不容情的态度,他鄭重對她說:“小小年紀就油嘴滑舌,真是不得了啊。”
“我沒有騙人!反正也被抓住了,我便把陸子禮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你們!他用的秘術是用兩張大黃紙寫着的,一直都藏在他放鎖住地室的鑰匙的屜中,你們隻要去尋來就知道了!”
小丫頭顯然怕了關阇彥,語氣越發急促,聲音大了些,另一頭榻上的魏郁春聽得清清楚楚。
她不假思索地冒出有關其中一個漏洞的疑問:“既是鎖住的,這個小丫頭到底是怎麼出來的?昨日,今日……如此頻繁,陸子禮卻察覺不到麼?包括今日,我和關賢齊便罷了,陸子禮卻對她還是如此放心?或許是陸子禮一直見藏鑰匙的屜子無人動過,包括他也時不時會去地室看看情況,所以他才會不在意。”
那這個小丫頭是怎麼做到出來的?
是地室的機關被她識破,還是鑰匙被她拿出來了?
事後,她是怎麼做到一塵不染地回到地室中的?
真是細思極恐。
她回憶起屋子裡除了陸子禮和這個小丫頭外,還有第三個人存在,關阇彥與她說過的陸子禮的女兒,就在能透過窗子看見的另外一隻屋子内。
她擡起眸子,果真瞥見一個閉着眸子睡樣憨甜的小丫頭。
她沒有任何全部聽清孤女的話,不知陸子禮的女兒因為絕症沉睡不醒的事,所以聯系起來,她将那小丫頭也當作了一樣關鍵的樞紐——是她偷了鑰匙?
她滿腹疑團,不知部分情況的關阇彥與她一樣。
所以他在懷疑的根本不是秘術,而是環繞在這個滿口疏漏的小丫頭身上的種種疑問。
隻不過那丫頭一心通在别處,也以為别人和她一樣在乎的是另一種東西,以為是别人不相信秘術的存在。
說實話,見識過古溪村雙面之人,和一身鬼氣的陸子禮的他們二人,什麼秘術不秘術的,不知道便是不知道,知道了也就消化一下,未嘗不會理解。
小丫頭一通話下來,邏輯最缜密最不引人遐思的地方,就是陸子禮偷練邪術救女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