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晝月夢醉往生,秋帷潺日斷危根。”
魏郁春溫聲道。
以春晝作枕,困夢其中,飲酒醉卧憶往生往事,看似美好,但朦胧不可觸及,有人好似困于其中不願醒來,因為現實中秋風日潺,美好岌岌可危……
金玉圓聞言,看向魏郁春時的眼神明亮了好幾分,外人皆看得出來,她很是贊賞此詩中四溢的靈氣。她笑道:“錢小姐年紀輕輕,卻作得出這般意蘊深沉的詩,且不空洞,實屬少見。”
“金小姐這是在誇她有内涵麼?”
“嘻嘻,好像是……說起來,方才魏小姐的詩缺的不就是内涵嗎?金小姐這是一語雙關,誇着了錢小姐,也點着了魏小姐,真是有意思。”
“不得不說,這錢小姐雖比不上金小姐,但才氣十足,也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啊!”
“這麼看來,我們京城才是遍地才女,可比野地方的人随意欽點的實在多了。”
席下竊竊私語,但好似完全沒有要避諱二位主人公的意思,被誇的人不覺得什麼,倒是魏瀾清被說得越來越無地自容。
她攥着指尖,看着得意風光的金玉圓與魏郁春,心邪上漲,哪裡靜得下心作什麼好詩?
此時,跟魏郁春一隊的柳如蕙也頗為緊張,她一向自負,覺着酒宴上大半才女都比不上她,更不提跟她比起來家世差上很多倍的錢雀了,要不是金玉圓方才偏要點錢雀作詩,接下來出風頭的人必還是她。所以她怎麼都想不到,方才作出那句詩的人竟是錢雀這等人物,她臉拉不下來,心煩意亂,作出來的詩比方才要弱上很多,規則方改,不出意外,她是要被淘汰了。
結果沒想到的是,她跟魏瀾清竟打了個平手。
這局該怎麼判定輸赢呢?
金玉圓很快做出了判斷:“諸位和我皆覺得此局該如此排名,一等便是我了,二等為錢小姐,三等則是魏小姐跟柳小姐了。二組必淘汰一人,不如這樣,我選柳小姐,錢小姐則選魏小姐,二組各淘一人,各留一人,也算公平?”
席下人對金小姐的判決頗為認可:“如此甚好!”
柳如蕙的臉已經挂不住,滿臉漲紅,好似猴屁股,被席下貴女忍不住嘲笑了,她旋即哭唧唧地跑到牆根自我清淨,選擇了棄權。
而魏瀾清自是厚着臉皮繼續接局了。
金玉圓問魏郁春要挑中魏小姐身上哪樣物件。
魏郁春抓住了這好不容易争取來的機會,半點不帶猶豫道:“魏小姐帶上挂着的玉佩做得精緻巧妙,與那隻護身符搭配甚好。不如與上局的護身符作個伴,選玉佩好了。”
她話說得巧妙,字字句句沒有任何歧義,組合起來,明眼人卻都能看得出來其中隐晦的貶意。
席下人聞言紛紛噗哈哈笑起來,就連金玉圓都忍不住哈哈笑了幾聲。
“噗!這是在諷刺魏氏連輸兩局?”
“這錢小姐看着文文弱弱,嘴巴怎麼跟抹了毒藥似的!有意思!哈哈哈!”
魏瀾清還得維持着自己的人設,她不動如山地坐在原位,她慢慢将身上的玉佩解下,道:“此玉佩乃昨日,我夫君與我共遊隆月街燈市時,在街上一間鋪子買給我的。”
衆人以為還能從這隻物件上套出什麼跟上一個故事一樣刺激的事來,結果,這來源平平無奇,大家唏噓一陣,皆擺擺手,不感興趣。但,那是因為她們忘記了,隆月街上有一隻赫赫有名的建築——芳櫻樓。畢竟,在芳櫻樓出事前,隆月街并不出名,外加貴族閨閣之女幾乎從不閑逛花柳之地,所以大家對此不關注也是自然。
魏郁春自是要好好提醒大家一番,她裝作訝然之态,明明面上有面紗遮着,她卻還要多此一舉地舉手捂住口鼻,放大恐懼:“隆月街?!”
金玉圓見她一個文靜的女子突然失态,也驚愕:“錢小姐這是怎麼了?”
“諸位可聽說過近兩個月來,京城最大的案子,芳櫻樓殺人縱火案?那赫赫有名的芳櫻樓便紮根于隆月街!”
魏郁春作出一副輕抹額角冷汗的模樣,好似已經臉色發白,渾身戰栗,将要倒地。
此時貴女們聽到芳櫻樓的案子,齊齊臉色一變,全場鴉雀無聲,有些人甚至做出将要幹嘔的模樣出來。
金玉圓也靜了靜,好似在忍耐着什麼勁兒,道:“芳櫻樓的案子已成了京城最大的懸案之一,兩個月來兇手逍遙法外,那隆月街……”
金玉圓似乎對這條街道很陌生,魏瀾清眼見局勢不對,旋即補道:“隆月街是通行要道,雖未封塞,但芳櫻樓卻早在幾個月前就被官府封鎖了,燈市之事與此樓毫無幹系!”
金玉圓頓住,旋即拉住身側的婆子悄悄問了幾句話,然後返回身來:“說得不錯。”
魏郁春見局面又安穩下來,卻毫不慌張,不緊不慢地演着自己的戲碼:“令我驚訝的并非隻是芳櫻樓之事,而是昨日燈市上出現的異端。”
“什麼異端?”衆人紛紛聽出了八卦的前奏,齊刷刷湊過來,就連前頭的金玉圓都忍不住往前探探身子,仔細聆聽。
早在出發之前,她就向關阇彥了解過昨夜隆月街的情況,當時燈火輝煌,車水馬龍,甚至幾度出現擁擠之事,踩踏事故頻發,在人多眼雜的地方,曾有武員在其中疏通路況,燈市之中,街鋪星羅,行人在其中閑逛,寶車則暫停路邊不動。在場所有人又皆對隆月街感到陌生,即便金玉圓有極厲害的人脈網可追尋事件的真相,也極難在燈市那種情況下,辨認清楚其中發生的每一個事件的具體情況。
魏郁春也毫不懼怕在場唯一一個知情人——魏瀾清。
她的思路若旋風,手指頭信手掐掐,便知後事如何。
在這些條件下,魏郁春已是胸有成竹,她信口起來:“我宅中一位嬷嬷昨夜便在隆月街的燈市采買事物,路過最擁擠的路段,那邊便靠着近似廢墟的芳櫻樓,她說那樓中好似有鬼影在動……那鬼影,藏在樓裡暗處,偷偷點燈!”
“我一聽也被吓着了,第二日那嬷嬷便發了高燒,在宅子裡暈着不起,府裡的先生說是驚吓過度,看到的東西多是幻覺……我以為那樓裡的鬼影也是他的錯覺。”
“本來收拾好了心情參宴,卻不想又遇上了隆月街之事,”魏郁春擡着那雙無辜的眼,望向魏瀾清,同情不已,但也僅限于虛僞,“不知魏小姐昨夜經過那怪樓時可也遇着這怪事?”
她的話真真假假混雜一起,叫人難以辨認。
關阇彥說,昨夜,關昀洲帶着魏瀾清在芳櫻樓外徘徊,疑似用手提花燈傳信,也就是說,樓中定有怪人存在。若是魏瀾清對此有印象,她聽到魏郁春的話後必會有所反應。
魏郁春故意放大了此事的詭異之處,讓人覺得玄乎其乎。
她剛說完,有人連忙道,話音有些興奮又有些後怕:“鬼影?莫非是那群慘死芳櫻樓的怨魂厲鬼?!”
也就這種時候,大家對魏瀾清的關注度才達到了至高處:“魏小姐你快說說呀!怪樓裡面有沒有鬼魂點燈啊?!如果有,一定會很明顯吧?!好奇死我了!”
魏郁春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轉移走了,金玉圓也被這等奇聞異事牢牢抓緊了注意力,一時也忘記了詩會上最重要的輸赢之事,她也向魏瀾清發問:“魏小姐,可有這等怪事發生?早些時候,我便聽爹說過,那樓火災浩浩蕩蕩,人都是被活活燒死的,少不得轉不了世的怨鬼,叫我遠離此地呢,如今看來,我爹說得是不錯的!”
魏瀾清被一堆人叽叽喳喳的話聲包裹在正中央,好似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不得已暫時放下怨氣,滿臉惶恐,搖搖頭茫然道:“我并未看見任何鬼魂!什麼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