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因為包天的事,讓他們心有顧忌,所以,如果這倆個黑衣人并未造成殺孽,隻是個充數的底層信徒,倆人的生死去留,他們怕是無權摻和。
最後,大家隻好團下倆個布團,塞到那倆個可憐家夥的嘴裡,暫時還自己一個清淨了。
夜裡思緒翩飛,既得思索第二日的去路,又得揣摩京城那邊的動作。
不出意外,聖人那邊,定是在籌備着什麼了,中晉、南禺的天必是要變,在驿站時,關阇彥就意識到了危機。
但這天究竟是怎麼個變法,最壞的結局,便是再戰一場,皇帝如果沒打過這個注意,他為何要和通仙人布下永溪村之局?
他壓根就沒想過要讓陶明案真的查出個所以然,他自己就是幫兇,真是明知故問極了。
他隻是用這個借口,把陶明暗這個與關阇彥有染的大禍端支出去,最好再解決掉。
接下來半個月的時間,三人一直在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其他的祭壇,眼看進展微妙,但也不算毫無所獲,盡管如此,也算不上叫人開心的事。
因為,時間好似來不及了。
所以,關阇彥這些天的心從未放下過,他在等,這場戰争是否會爆發。
若是爆發,主戰之人,皇帝會派誰呢?
死了關氏脊梁骨兒子的關老都督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皇帝嘴上放着漂亮屁,實際上早就給關家埋好了滅族之災的隐患。
關老都督,關阇彥的父親,舊疾難愈,年歲已高,又遭喪子之痛,這樣的他,要如何跋涉千裡,來攻打皇帝口中“罪孽滔天”的南禺?戰死沙場,都是最好的結局了。
關阇彥最擔心的是,聖人布局針對的人,并非他的父親,而是他。聖人知道他還活着,在南禺,所以,比起讓關氏又落得一個為國捐軀的好名聲,以聖人的詭谲心腸,他更想賭,他這個做兒子的,是否願意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在沙場上。
很顯然,關阇彥做不到。
可他也做不到,整個關家因為他,背負罪名,在皇權的算計下,步步踏入覆滅。
因為,若是他出動,聖人必是歡喜不已,造勢一波,真正的安南都督沒死!那之前在京城成親的是哪位?查一查,哦,竟是關氏養在外面的孽種!好啊,關氏百年風氣毀于一旦,首先,這關老都督背棄妻子,是為人品有罪,其次,聖人指派的聯姻對象是關氏嫡子,而非血統不正的野種!弟弟替了哥哥,全家竟無一人知曉,欺君之罪!
最後,弟弟竟是用南禺邪術的法子,給自己換臉易容成功的,不錯,竟是中晉逆賊,與南禺怪賊狼狽為奸,沆瀣一氣,罪加一等!!!
世人指摘,辱罵、怒火、毀滅,紛至沓來……
那南禺最後會如何?關阇彥也猜不出了。
聖人若真會派兵攻打,仿效先帝之舉,必也是打的要将南禺收入囊中的打算。可協助他做這一切的“通仙”是什麼成分呢?
這個幕後黑手,可是差點将整個中晉攪成一鍋粥的人物,所以衆人在一開始才會那麼快确定他的身份——南禺人,因為這一點,他們也才慢慢确定,這個南禺人就是他通仙者。
現在,他搖身一變,卻成了協助中晉皇帝攻打南禺的心腹大将?他到底要做什麼?!
他總覺得,這種橋段有些熟悉。他在關昀洲、阿卟和張泉輝的人身上都能看見如今皇帝的影子,被利用的影子。
可這些人最後的結局都隻有一個“死”字,皇帝……也是嗎?
隐隐的不妙感住在關阇彥心裡太久,可同伴亦是為了祭壇和線索日夜勞累,他便暫且自我忍耐,勸自己,這些不過是猜測,真相還未到來,他不必着急擔心,也不必着急告訴陶明案和魏郁春。
但這一天還是來了,比他所料想的所有時間都要早。
半個多月過去,三人背着包袱要去一處鎮子上的集市補給,可看到的不是人來人往、商販雲集的場景。
鎮子亂極了,集市上的攤販急急忙忙縷着自己的财物,攏着妻兒搭車急忙要走,連自家的商品都無心顧及,集市上的大人哭着鬧着,料想着往後背井離鄉的日子多難過,而稚兒們有的看着大人哭便也學着哭,有的未經世事,看着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還覺得熱鬧,嘻嘻哈哈的,煞了悲景。
這些人都在逃難。
不必打聽,他們就在鎮人村民慌裡慌張的聲音中捕捉到了信息——
“中晉皇帝又他媽的發兵打南了!!!”
“什麼時候啊?!”
“馬上了馬上!!!”
“哪位将軍主攻啊?!”
“還能是誰哇?!二十幾年前那個活閻王,什麼什麼右軍大都督!!!”
南禺人無一不聞風喪膽。
“草!這次又他媽的是怎麼了?!又是來斬邪的?!”
“這次斬屁邪!是要來吞并,要來殺人的!斬的是你,是我!他媽的,是來斬草除根的!!!趕緊逃命吧!咱這鎮子沒什麼山擋着,要打就先打咱!哎呦,造孽!!!”
魏郁春和陶明案在竄流不息的人群中,已是站得僵直,他們看着眼前那道挺立的背影,關阇彥雙肩已是止不住的顫抖。
“關阇彥……”
魏郁春喚他。
可是這次,他連她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到底……還是不會放過我……是啊,斬草除根,怎麼不算斬草除根呢……”他譏笑着,涼薄的目光中,閃爍着難以言喻的心酸的淚光,他喃喃自語,聲音小如蚊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