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蘅是被一陣窗扇撞擊之聲吵醒的。夜裡不知何時起了大風,四下濃黑。窗子咣當咣當地來回撞動着。
她揉了揉眼,看到一旁的蔺雪沉似乎睡得很沉。
睡眠質量這麼好?李青蘅汲着鞋走到窗邊。樹枝被搡得左右亂晃,落下來不少樹葉子。狂風似在嗚咽尖嘯。
她将窗棂上的鐵栓插好,正要重新躺下,卻發現蔺雪沉的狀态有些不對。
對方應該是一個警惕心很強的人。自己在他面前走動了一個來回,他仍然毫無即将醒來的迹象。這很不尋常。
點起床頭的燭台,李青蘅慢慢靠近他。少年的面容一片酡紅,額角汗津津的,眉頭緊緊地蹙起來。她用手貼了貼對方的額頭,果然滾燙一片。
怎麼會突然燒成這樣?
來不及細想,李青蘅回身給他倒了一碗清水,慢慢喂下去。
蔺雪沉夢到自己正走在一片竹林裡。這具身體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瘦弱且虛浮,有些使不上力氣。
他就困在這具身體裡,不受控制地跌跌撞撞向前走着。
他手中拿着一把木柄鐵鍬,約摸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隻能拖在地上。鐵器與地面摩擦,發出呲啦劃拉的摩擦聲,淹沒在竹葉的沙沙聲中。
對方好似很傷心,一直在抽噎地哭,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走到了這片竹林深處。又繞過石堆,不遠處有條清溪潺潺而過。他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今晚月色敞亮,溪水粼粼如鏡折出細碎的光,河岸邊鋪着大大小小的鵝卵石。
少年蹲下來,掬起一捧溪水,仔仔細細把臉洗幹淨。他的手很白淨,看得出來沒做過什麼重活。
水面上出現的,是一張清秀文弱的陌生臉龐。随着指縫的水流下來,漾成模糊不清的清亮光圈。
夢境在這裡漸漸落幕。蔺雪沉覺得自己在不斷墜落。璧藍長天倒懸,身後是無窮無盡的濃黑,吞噬了光線與一切,也漸漸将他吞沒其中。
這時,他感覺到有人把一團冰涼柔軟的長條狀物體輕輕放在了他的額頭。一絲絲清涼舒适的觸感驅散了些身體上的不适。
濃黑世界快速消散,蔺雪沉睜開眼睛。
少女的臉出現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她那清潤雙眸閃動着關心之色,像是夢中的月亮倒影:“蔺道友你醒啦,現在感覺怎麼樣?”
李青蘅把他額頭上的毛巾取下來,在水盆裡浸泡打濕擰至半幹,重新放了上去。
蔺雪沉艱澀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喉嚨像是在火中滾過幾遍,又痛又幹。
他略微一偏頭,看到床邊放着個瓷碗,裡面是棕黑色的湯藥。
眼神暗了暗,他幾乎可以想象到李青蘅是怎樣安排好了這一切,就如同初見那樣。
李青蘅把瓷碗端起來,吹了吹:“沒多久,現在是第二天的上午。你先把藥喝了吧,不燙。”
昨天夜裡,蔺雪沉突然高燒不退。她在家中找到了一些草藥,配好熬出來,接下來一直守着照顧對方。
這時候,她很慶幸自己曾跟着醫修學過不少東西。最起碼,她清楚退燒湯藥該怎麼調配。
李青蘅心知,蔺雪沉突如其來的狀況十有八九又是幻境搞的鬼。
因為違抗幻境的劇情走向,他受到了反噬。畢竟是飛光境妖修布下的幻境,他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
眼下,紫竹林不能不去。可她也不能丢下個還發燒的病人。
一時之間,她有些舉棋不定。
蔺雪沉仰頭把藥喝幹淨。黑漆漆的藥汁染在他蒼白幹裂的唇邊,像被雨水打濕的怏怏花瓣,令人不忍摧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