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禾看清了女子的模樣,半響說不出話來,這本是具如玉般細膩的身子,如今卻隻剩下皮包骨,那層皮上青紅相間,刀傷無數,無法想象她都遭受了什麼?
她咽下喉間的哽咽,摸索到女子腕上的鐐铐,發現與自己腳上的如同一轍,趕緊拿出方才從死屍上取下來的鑰匙,為人解開鐐铐。
看到她拿出鑰匙,沐诃眼裡閃過一絲驚詫,連虛弱的聲音都不由得拉高幾分,“你…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救我?”
笙禾邊解開她手上的鐐铐,邊柔聲安撫道:“你别怕,我是沐玉和沐桃的朋友,是來救你們的……”
沐玉和沐桃兩個名字一出,沐诃破碎的杏眼終于凝聚成一團,視線也跟着有了實質,喉嚨裡發出細碎的笑聲,像是破曉前的雨被蒙在霧氣裡,終于看見了一曙光。
可她笑過後,放松的神情又緊張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當真沒有騙我?”
笙禾解開沐诃身上所有的禁锢,殘破的身子跟着脫力倒在了她的懷裡,兩個破碎的心在這一刻緊緊相擁,又何嘗不是互相慰藉。
這一刻,沐诃沒有再說話,她依偎在笙禾的懷裡,無力地阖上了目子,用盡全身力氣謂歎了一聲,“好……暖啊!”
從清渺峰死去之後,一醒來她便到了這兒,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的,隻記得那藥的滋味極其的苦,肺腑裡鑽心的痛,她分不清白天黑夜,隻曉得那些畜生進來了又出去,身上從痛到麻,日漸沒了知覺,師姐師妹們一日比一日少,到現下隻剩下她一人了。
耳邊沒有了同伴的喘息聲,她一心隻想求死,直到聽到了小玉兒和阿桃的名字,她還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夢裡,若不是摸到身前這滾燙的溫度,她始終不相信這竟然是真的……
笙禾為人診脈,一探脈,秀麗的眉峰頓時壓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
脈按之空豁,□□耗竭,正是正氣大傷之狀,髒腑精氣衰敗,氣血失于固攝,已經無法維系了,她究竟經曆了什麼非人的對待,才落得這般……
她指尖發顫,趕緊取出懷裡的聚氣丸塞進沐诃的嘴裡,此藥能補血益氣,關鍵時刻能救人一命。
“快服下……”
沐诃已經無力吞咽,閉着眼胡亂呢喃着“小玉,阿桃……”
笙禾見她意識開始模糊,有些急了,趕緊撫着她的咽喉,幫助她吞咽,“快咽下,快咽下啊!”
可話音剛落,就見沐诃腦袋一歪,再也沒有了動靜……
“…咽……”笙禾瞳孔猛然收緊,伸手拍着她的臉,“醒醒,不要睡,快醒醒!”
見人毫無反應,她趕緊為人施針,可一針接着一針紮下去,懷裡的人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啪嗒!”笙禾眼角淚随着手裡的銀針一塊掉在地上。
門口風聲一動,稀薄的月光被兩道人影所擋住,“阿禾!”
笙禾聞聲望去,同門口的兩人四目相對,空氣在這一刻瞬間凝滞。
沐玉和沐桃意識到不對勁,視線同時移開落在了房内的鐵架上,待看清懸吊在上面的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時,好不容易擦幹的眼再次濕潤,逐漸變得猩紅!
沐玉快步上前撫上最近一人的臉,“南…南花,你醒醒,小南花!”
沐南花的身上不見皮,隻見暗紅幹結的肉,觸目驚心!
沐玉顫抖着手,眼淚決堤而下,撫着她的臉,哭得聲音嘶啞,如刀割過沙礫一般。
南花隻比她大一歲,她們二人年紀相仿,性子又跳脫,常常打得不可開交,如同歡喜冤家,也正因如此,她倆的感情最是要好。
南花如今成了這副模樣,無疑是在用刀割她的心!
沐桃怔怔地看着房裡的一切,雙腳好像有千斤重,她掙紮了半響,才終于挪動步子走上前去。
可隻此一眼,心就像被人剖開一樣,痛得喘不上氣,她慌亂地查看每一個人,每一次觸及到的冰涼,都讓她的心下沉一分,直到最後走到笙禾身前,看到她懷裡的沐诃時,心早已成了碎片,七零八落沉浸冰冷的谷底。
她再也無法自控,癱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聲蕩開在幽靜的房内,又溢出門外,響徹整個樹林……
天蒙蒙亮,就聽見知更報曉,山間的晨風透心的涼,吹滅了石壁下最後一束火苗。
高聳的木樓一夜之間成了灰燼,黑煙熏黑了大片的石壁,沐玉撿起地上最後一撮骨灰裝進瓷罐裡,仰頭看向身前的石壁,愣了一會神後,突然将瓷罐遞給身旁的笙禾。
笙禾接過,看着她踩過遍地的聖醫門弟子的屍骨,擡腳勾起地上的長刀,縱身一躍飛上山巅,衣袂飄飛,又從山巅落下,以刀為筆,在石壁上狂書,刀鋒摩擦在石壁之上“咯咯”作響。
留下一行字,“犯我笛聲來者,人盡滅!”
笙禾念完這句話,似有不解,瞬息之間,沐玉已經潇灑丢刀,翩然落地。
隻聽她堅定道:“隻要笛聲不滅,長夜便可漫漫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