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霁沉下臉,胸口起伏,氣結道:“紀小姐,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若今晚留在我這,就不怕對你的名譽有損麼?”
“再者,若紀小姐不怕日後嫁不出去,那我這将軍府就随你待多久。”
楚明霁這話帶着點兒威脅的意味,紀筠是個未出閣的女子,上京城哪個女子不擔心日後嫁不到如意郎君?
他以為這麼說,她便會乖乖離開,可結果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真的?”紀筠好似聽到什麼高興地事,幹淨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反悔似的。
楚明霁郁結,又像是在自嘲,催道:“嗯,所以趕緊走吧。”
“誰說我要走了?!”
楚明霁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望着她:“你就不怕……”
紀筠打斷他:“怕嫁不出去?為什麼要怕?誰說女子這輩子一定要嫁人的,我一個人也能過得逍遙自在啊。”
“我可不想日後被拘泥于宅院之中、相夫教子,那樣太無趣了,于我而言過于殘忍。”
楚明霁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因為過于用力傷口又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他像是失去了知覺,隻是注視着她,就這麼靜靜地聽着,沒有打斷。
紀筠好像真的有在好好回答她的問題,沉默了一下,又道:“我爹說了,我的婚事由我做主,所以日後要嫁怎樣的人,都是我說了算。”
“我若是要找夫君,那也是要找個蓋世英雄,對我好,時刻将我放在心上的人。”
她語氣認真,像是在描繪一個不存在的人。
楚明霁明白,今晚是真的趕不走這人了。他慵懶地斜倚在坐榻上,眉眼一如既往地冷淡,卻比上京城任何一個公子哥都要俊美。
比起文弱的公子哥,他的五官要更深邃,眉宇間更添幾分英氣。眉毛斜飛入鬓,薄唇微抿,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楚明霁聽得蹙起眉,煩悶地打斷她:“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别是話本看多了,當了真。”
“我倒是不覺得。”
楚明霁冷淡視線看過來時,紀筠眨了眨眼,換了個話題:“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留在你府中麼?”
“你難道不覺得,如果我現在從這離開,才會更惹人懷疑嗎?”
她說:“街上還躺着刺客的屍首,恐怕巡城的守衛軍早已注意到了,現在說不定正在全城搜查可疑之人呢。”
“如果我現在從你府中離開,碰上了他們,這才會更讓人誤會我同楚将軍關系不一般,若此事鬧的人盡諧知,恐怕會丢了楚将軍的清白。”
“所以我選擇留在你的府上,保全你的清白。”
紀筠說的大義凜然,楚明霁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才會帶着傷在這和她東扯西扯,他道:“所以我還要感謝紀小姐了?”
紀筠點點頭:“嗯,不用客氣。”
楚明霁别過頭,懶得在跟她廢話,顯然是氣得不輕。
紀筠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擡手時袖口帶過,原本立在桌面上還未雕刻完的木雕随着袖口的幅度“啪嗒”一聲滾落在地。
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楚明霁猛地看向地上的木雕,紀筠看他反應這麼大,以為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趕忙撿起來。
在觸碰到木雕的那一刻,紀筠手指微頓,撿了起來。
這個木雕雕刻的是個女子,雖然沒有臉,看從發飾、衣着和臉型來看,不難看出這是個傾城貌美的女子。
紀筠檢查了一遍,沒看到破損的地方,又将木雕放回去:“抱歉啊!這東西對你很重要吧,放心,它沒事。”
饒是紀筠在怎麼想,也沒想到楚明霁會在府中放女子的木雕,能出現在他府中的,想來,也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吧。
原來,他已經有心悅的女子了麼?
不知為什麼,紀筠胸腔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悶悶地,很不好受。
紀筠鎮定道:“難怪上京城都說楚将軍的心是石頭做的,不近女色,原來是已經有鐘情的女子了呀。”
“這木雕是你自己刻的麼,很好看。”她真心誇贊道。
楚明霁握着木雕的手一頓,耳根竟然在她幾句話之間微微泛紅,身上也有些熱。
“真的……好看?”楚明霁無來由地問了一句。
紀筠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問,點了點頭。
少年輕咳一聲,然後欲蓋彌彰地将木雕放在桌面上,大方道:“随手雕的,你若想要,送你玩便是。”
一瞬間,他的語調,似乎同某個夜色中,那個帶着銅制面具的嗓音重合。
“我随手雕的,你拿去玩,别哭唧唧的了,多難看。”嗓音是冷淡的。
前世,似乎也有這麼個人,于一個夜晚,送了她一個木雕。
那是父親死訊傳回京的時候,紀筠聽此噩耗,整日以淚洗面,吃什麼都沒有食欲,眼淚都要哭幹了。
她就這麼抱着膝蓋,整張臉埋在裡面,哭的聲嘶裂肺。
直到那個夜色,有這麼一個人,帶着銅制的面具,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紀府,來到她所居的明和院。
他将一個木雕放在她的腿邊,聲音突如其來,帶着笑:“喂!你還要哭多久?!”
紀筠哭聲驟停,僵硬着身體緩緩擡起頭,看到來人的一瞬間,哭聲都吓沒了。那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的狼狽。
因為哭的太久,眼睛都哭腫了,幾绺發絲貼在臉頰,同這神秘來客大眼瞪小眼。
紀筠一邊往後挪,一邊問:“你你你你你誰?”
她左右張望:“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你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