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終于吞吞吐吐的問出口,那雙大而溫和的眼睛在燈光下,猶豫又澄澈的看着他。
瞳孔顔色有點淺,像淺棕的琉璃。
“噗,”鄭少康笑彎了腰,許是碰到了腰上的傷,吸了兩口冷氣。
趙哲玄皺了下眉說:“是不是朋到傷口了?别彎腰。”
男生笑着扶開他伸過來的手,英俊又年輕的臉一臉笑模樣,站起來,低着腦袋說:“哥,其實我有住的地方,不是流浪漢。”
趙哲玄伸着胳膊,臉有點燒得慌,“啊,”
鄭少康站直了,他個子高,站直了比趙哲玄還高小半個頭,整個屋子仿佛都被塞滿了似的。
他朝趙哲玄揮揮手,往門口走:“謝了,哥。”
沒說其他,本來也不熟。
趙哲玄送他到門口,看着他下樓,本來想下去送送,老小區裡樓道的燈有時候都不好使,不會亮。
鄭少康踩在台階上回頭朝他笑,說:“回去吧,哥,我一個男的,不用送。”
趙哲玄想想也是,他應付五個人都行呢,于是也笑,伸手做個拜拜的手勢,嘴裡也說:“那,再見。”
鄭少康在幽暗的樓道仰頭看他,然後直接下樓梯走了,走出單元門前還聽見樓上的人諄諄的叮囑:“記得去醫院看看。”
鄭少康笑了笑。
老小區看着破,供暖倒是挺足,暖洋洋的,下了樓,陰冷的風就嗚嗚吹過來,鄭少康擡眼漫不經心的劃過趙哲玄的房子,又笑了聲,想,那頭熊倒是還挺聰明,給自己的窩裹得嚴嚴實實的。
離了熊窩,電話瘋了似的打進來。
十個未接來電。
鄭少康按心情接。
一個朋友的,接了,就吼:“祖宗,您又跑哪去了?這可是京遠!各個皮薄精貴的經不了您手!”
鄭少康把手機拿遠了,笑說:“亂說什麼?我是守法公民。”
想想,又說:“見義勇為。”
對方一梗,還沒接着吼呢,電話就被挂斷了。
鄭少康心情不錯,又接了堂弟的電話,對方給他獻殷勤:“哥,回來了,搞對象不?我給你介紹個大美妞。”
誰都知道,鄭少爺玩得最high,身邊從不缺女人。
鄭少康先笑,然後叼着支煙,罵,“叼,癡孖根。”
小堂弟委屈,說他罵人。
鄭少康挂了,煙頭猩紅。
這回是打進來的,是鄭少康貨真價實美麗的大美妞小媽。
“少康,今天回來嗎?你爸爸和阿姨都在等你。”
美婦人遣詞造句,小心翼翼。
聲音也美。
鄭少康五歲就見識過這位美人和他親爹在桌上癡纏水乳交融的模樣。
做兒子的直笑,揚着嘴角說:“好阿。”
美婦人一下,沒聲了。
電話轉交給他爸,他爸聲音一如既往的冷肅,說:“路上慢點。”
鄭少康幹脆挂了電話。
這地窄得不行,密集的類比上個年代電影裡的筒子樓,車不好進,他就站光秃秃的樹底下等,吐雲吐霧中,眼睛就看着趙哲玄的那房子。
房子亮着燈,不知趙哲玄是在洗漱、亦或者是抱着工作窩在小卻舒适的沙發中。
車來得很快,紅旗LS7。
司機趕忙下來,敬禮,叫了聲大少爺,後邊配了兩個肌肉發達的,跟着點頭,默不作聲。
鄭少康掐滅了煙頭,上車。
車裡一共四個人,堵塞的大少爺心情更惡劣。
路上他親媽給他打電話,開口就五個字:“寶貝,于國内養傷中可否收斂些?别鬧出人命。”
鄭少康笑,說:“媽咪,你對你錫仔道德要求太低哂。”
親媽誇:“乖乖仔,唔好忙,對自己多費心些。”
鄭少康無所謂的扯着嘴角,講:“好阿。”
車子開進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别墅區,從駛進公路開始就要重重放行,穿過世界級園林設計巨匠萊茵頓肯精心打造的莫奈花園,驚飛了河水邊上漫步的白鹿,最後才停在巨大的銀制雕塑噴泉前。
精明能幹的管家親自來接人,和傭人站成兩排,面露難色,鄭少康擡手打住他要說的話,講:“羅叔,收聲。”
于是管家低下頭,閉嘴了。
門打開時,5歲的小孩正趴在客廳的毯子上玩小火車,嘴巴嘟嘟嘟的模仿火車叫,雪白圓潤的,很可愛。
surprise。
鄭少康低垂眼眸,嘴角噙笑,想,噢,怪不得那美豔的小母一聽他要回便轉接電話與他爸。
看着孩子的女傭見到他,吓得和見了鬼一樣,立刻站了起來,哆哆嗦嗦的喊大少爺。
小孩也聽到了,捏着手裡的小火車,轉過肉嘟嘟的小身子,看見生人,有些怕,睜圓的眼睛慢慢的湧上水霧。
鄭少康鞋子踩在大片的毛地毯上,彎下腰捏着他的臉左右轉着看。
身後傳來女人驚恐的呼聲:“天天!”
她穿着拖鞋,跑下來差點急摔了,被傭人扶住,又隻敢拘束的停在距離沙發有一段距離的毛毯邊緣,攥着拳頭堵着胸口,像是有誰專門阻止她了一樣。
小孩一看見她,眼淚無聲往下掉,又不敢動,哆哆嗦嗦的,像個白嫩嫩的小王八。
美婦人美目含淚,看向比她高了兩個頭的“大兒子”,叫:“少康,”
男生沒松手,單膝蹲着,扭過頭看她,臉帥氣陽光得不行,笑着寒暄:“小母外甥嚟做咗。”
美婦人聽懂了,捂着嘴小聲的哭。
鄭少康覺得吵,便也沒了耐心,說:“可惜我唔歡迎。”
他重新回過頭,從小孩攥緊的手裡掰出來裝了電池嗡嗡震動的小火車,小孩要哭不哭的。
鄭少康好似對他感到好奇起來,問他:“叫我什麼?”
小孩哭着叫他“哥哥”。
鄭少康就說:“乖。”
然後站起身,把火車丢在鞋跟底下,碾得粉碎。
小孩撕心裂肺的哭起來,美婦人也哭,跪在地毯上。
鄭重山一下樓就看到這畫面,沉聲喊道:“鄭少康!”
父子倆生氣一個樣,沒好脾氣,攘碎了一個清朝年間的古董花瓶。
鄭少康無所謂的起身,沒事人似的從他爸身旁走過。
餐桌上擺滿海鮮鮑魚廣式中餐,他看沒看一眼,擡腳上樓,邁上樓梯,又停下,站樓梯上低着腦袋看他爸,哼笑:“daddy,好摔無?等下半年M國國都拍賣會,給您拍幾個,砸着頑。”
他親爹氣得額間青筋繃着,在一樓怒喊他的名字,氣的捂住心髒,站不住。
但沒用,因别墅中有一半是鄭家的人,另一半是Ron的人。
第二天鄭少康再出門,沒人敢攔他,女傭安保都躲得飛快。
大少爺嗤一聲,開上車庫裡的奧古斯塔20紀念版超跑,嗡一聲沖了出去。
彼時早上六點半,趙哲玄也醒了。
九點上班,路程半個多小時。
他六點半準時醒,收拾好了,看一個小時書,然後跑步過去坐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