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就算他們送我金山銀山,在我眼裡,那也不過是過眼雲煙,看都不會看一眼,可隻有你,送根破銀鍊子,就能把我哄得團團轉。”
“破銀鍊子?這可是我精挑細選了好久的呢,你可别得了便宜還賣乖。”
“好啦好啦,我會一直戴着它,不會弄丢的。”
遠處,安沐正全神貫注地教顧鹿一練功。
隻見她右轉擡手,左腳輕收點地,再向左前邁步成弓步,左臂如張弓般掤出。
旋即,雙手順勢下捋,借腰力劃弧後收,右臂折回附于左手腕,雙手向前緩緩擠出,身形前壓成弓步。
最後雙手分開下落,收肘後坐,再借重心前移,雙掌如推雲般向前按出,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顧鹿一卻依舊沒能完全适應自己沒了右眼的日子,跟着安沐的動作顯得極為别扭。
“集中注意力,注意腳下的步伐,把力沉到丹田。”安沐猛地扣住顧鹿一的手腕,細心地指導。
顧鹿一努力跟上指導。
卻踉跄着跌進安沐懷裡,紗布下的右眼傳來鈍痛,酸澀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的情緒瞬間崩潰,自暴自棄地大喊起來:“别逼我了!我現在連站都站不穩,還練什麼!我不行……。”
風聲忽然凝滞。
安沐心疼地皺起眉頭,手指拂過顧鹿一顫抖的肩頭,“我知道,你現在心裡肯定特别難受,這種事在誰身上都不好接受,但請記住,這隻是暫時的。失去的右眼無法複返,并不意味着你失去了所有能力,隻要你努力練習,靈活運用左眼的功能,便能依舊厲害。”
顧鹿一低着頭,頭發垂落,完全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隻聽到她聲音低沉,充滿了沮喪與無助:“可我感覺現在不管做什麼,都麻煩得要命,我現在跟個瞎子有什麼區别……。”
這時,景時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你眼睛雖然看不見了,但是你的感知能力還在。”
顧鹿一擡起頭,努力看向聲音來源,“感知能力?”
“沒錯,感知能力。”景時已經走到顧鹿一身邊,她緩緩俯身,與其平視,“雖然你的右眼失去了光明,但你的左眼依然能為你照亮部分世界,而且你的聽覺、嗅覺、觸覺等其他感官依舊靈敏,這些都可以幫助你彌補視覺上的不足。”
顧鹿一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你可以試着去感受周圍的環境。”景時繼續耐心地引導着,“豎起耳朵,去捕捉風聲,用你的嗅覺去分辨各種氣味,用你的觸覺去感知事物的形狀、溫度和質地。這些都可以幫助你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視覺的缺失。”
顧鹿一認真地聽着,手指無意識蜷縮。
突然,景時毫無預兆地輕輕握住顧鹿一的手,緩緩擡起,将其按在自己臉上。
顧鹿一的掌心瞬間傳來景時臉上細碎的紋路起伏。
景時突然笑了,右邊完好的眼睛彎成危險的弧度:“試着去感受一下,我現在的表情是什麼?”
顧鹿一的手指輕輕撫過景時的臉頰,屏氣凝神,努力集中精力。
“你……在笑?”
“不止。”
顧鹿一有些茫然,又重複了一遍:“不止?”
在她的感知裡,景時的臉确實是微笑的模樣,可對方那半側的頭發常常擋住了左邊的整張臉。
被遮擋的部分似乎藏着什麼秘密。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猛地席卷而來。
狂風毫不留情地掀開景時覆面的發絲,将她一直隐藏的半張臉暴露在顧鹿一眼前。
顧鹿一的目光瞬間被那半張臉所牢牢吸引。
隻見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從眉毛到臉頰,而那一側的瞳孔,呈現出渾濁的白色。
似乎和自己一樣,無法看見另一半世界。
此刻,景時的兩邊表情形成了鮮明且詭異的對比。
一邊是帶着神秘笑意的完好面容;另一邊則是因疤痕而顯得冷峻、沒有笑意的半張臉。
兩邊仿佛被割裂成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在同一張臉上掙紮與共存。
“這……。”顧鹿一忍不住輕呼出聲。
景時察覺到顧鹿一情緒的變化。
她沒有絲毫的慌亂與回避,而是輕輕将顧鹿一的指尖按在自己劇烈跳動的頸動脈上,“這個世界上和你一樣的人,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