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甯青挑了下眉骨，沒說話。
常梨從兜裡扒拉出兩張皺巴巴的紙，頂上寫着“暑期社會實踐報告”幾個字，小姑娘聲音有些低落：“我暑假來不及做作業，就從網上找了一篇社會實踐報告抄了一下……作業太多了，我抄的時候沒仔細看，就……”
她沒說下去，故作感慨道：“讀書人的事，怎麼能說抄呢，這麼難聽。”
許甯青被逗笑了。
他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笑聲磁沉，俯身，修長的兩根手指把她桌上的實踐報告拎過來。
常梨想搶回來，沒來得及，立馬叫嚷道：“你不許看呀！”
許甯青往後一仰，目光掃過，小姑娘的字倒是挺漂亮的，選的實踐主題還是農村調研方向。
問題句被紅筆标粗了，許甯青輕松找到，随後就更加愉快地笑出來。
小孩兒不知道是從哪找的實踐報告。
裡邊有一句“我和我的男人每天早上都會去小溪邊洗衣服。”
我和我的男人。
這說法倒是挺有質樸感的。
許甯青大概是真覺得好笑，背往椅子上一靠，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那雙桃花眼笑起來就跟皮卡丘的十萬伏特似的。
常梨看着他抖了一下，小鹿又歡騰撞了兩下，很快羞恥地别開眼，耳根紅了。
許甯青像是絲毫沒察覺小孩的臉紅，笑完了，傾身靠過去，逗弄：“你男人是誰啊，晚上回家嗎？”
常梨先是一愣。
反應過來後瞬間被洶湧而來的時隔一禮拜的羞恥感淹沒了。
他！！那天晚上果然聽到了！！！！
啊啊啊啊啊！！這個人怎麼這樣呀！！就不能裝作沒聽見嗎！！！
都這麼大個奔三的人了！逗她幹什麼！！！
常梨直接連脖子都紅了，手指捏着發燙的耳朵往下拽了拽，而後洩氣的将手掌拍在臉上，抱怨嘟囔：“你不去就不去嘛！”
緊接着一言不發地起身，跑回卧室，直接摔上了門。
許甯青懶散地坐着，從頭到尾将那篇報告看了一遍，又笑了聲，把實踐報告放回桌上，拎起少女方才沒喝完的牛奶瓶壓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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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梨很苦惱。
沒法叫來“家長”，最後一節自習課鈴聲一響，她就提前整好書包準備開溜。
結果剛貓着腰跑出教室，劉良的聲音便從身後響起：“常梨！幹嘛去！”
“……”
小姑娘不情不願的停下腳步，垂着腦袋喪氣地朝老劉走過去。
放學鈴打響，教室裡同學紛紛出來，走廊上也人來人往的，常梨長得漂亮，高一一入校就被封為校花，也算個大家都眼熟的人物，紛紛看過來。
她腦袋埋得低低的。
覺得實在是，非常，丢臉。
劉良問：“今天家長過來嗎？”
“……”
“我跟你說，你現在這個學習任務是非常艱巨的，我早就想和你家長談談你的這個問題了，學習态度不認真，作業拼拼湊湊！”
“……”
“今天你曆史老師還跟我說啊，一道12分的曆史主觀題，問你怎麼樣，你答了個不怎麼樣？”劉良哼笑一聲，“我看你也是個人才，這放在古代肯定起碼是個宰相，人家幾百年的制度在你這就不怎麼樣，你厲害呗。”
“……”
這一串一串的，常梨仰起頭，讨饒：“劉老師……”
劉良才不被這可憐語氣迷惑：“你這樣也沒用，你家長不來我肯定是要去家訪的。”
小姑娘小聲說：“我爸媽都在上海呢，你還要坐飛機，太累了吧。”
劉良：“……”
黎歡從教室走出來，紮着高馬尾，身材高挑，走到常梨旁邊低嗤一聲，陰陽怪氣：“連個社會實踐都要抄，誰知道你那些畫是不是買通的評審，難怪你爸媽都不想見你。”
常梨剛一皺眉，身後就響起一陣騷動。
她回頭看。
夕陽西下，大片晚霞沿着走廊窗沿迤逦而下，将男人的黑發也映照成栗色。
他難得将襯衫扣子系到了最上一顆，氣質清冷又透出不近人情的距離感，剪裁精緻的西裝将他身材勾勒的更加流暢完美。
常梨突然有了底氣。
但她沒立馬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男人走近，隻是腰杆仿佛更挺直了些。
男人徑自穿過人群，走到劉良面前伸出手，得體道：“抱歉老師，路上堵車，我來晚了。”
老劉也沒反應過來，看着這家長走T台似的走過來，他機械性地伸手和男人握了下：“您是？”
許甯青說：“我是她叔叔。”
“哦哦，好，這樣，您先跟我一起去一趟辦公室吧。”劉良說。
許甯青點頭，跟着朝辦公室走，走了兩步發覺小姑娘沒跟上來，他又停下腳步回頭看。
便見小姑娘微微傾身，嘴唇湊在另一個比她高些的女生耳邊，笑容甜甜地低聲說：“輸了就是輸了，我覺得你還是格局放大一點，别在這惡意揣測。”
許甯青不知道兩小孩之間的恩怨情仇，隻新奇地挑了下眉。
小姑娘說話語氣其實挺沖的，但她故意将聲線拿捏的輕柔，又有一點小驕矜，卻又絲毫不惹人厭。
常梨先前那點煩躁和失落也消失得一幹二淨，聲線裡都是掩飾不住的小雀躍。
她看着黎歡，近距離地沖她一笑。
說完了下半句，“比如我覺得你不會活太久，你開心嗎？”
許甯青輕輕眯了眯眼。
常梨剛才那些話說得挺輕，估計周圍其他人站的遠都沒聽清，看她那笑臉估計也猜不出是在罵人。
許甯青擡下巴：“走了，小鬼。”
常梨這才“哦”一聲，直起身跑過去。
穿過走廊上的人群，許甯青才微微俯身低聲道：“剛才怼人怼得很熟練啊。”
常梨一愣，往後退了一步：“你聽到了。”
許甯青很坦然：“我聽到了。”
“啊。”
少女臉上再次苦惱起來，她垂下腦袋，把衛衣兜帽拽過頭頂，拉着松緊繩裹住一張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和一個挺翹的鼻尖。
嘟囔道，“我平時不這樣的。”
許甯青看到她又臉紅了，剛才的氣焰也随之消失徹底。
？
這小鬼到底有幾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