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第二天起來時,崔猖早已不在了。其實崔家先動手是好事,否則藩王幹掉世家的名聲,在此時可不好聽。而有才能的人,目前皆出自世家,且世家掌控輿論。一旦被全體世家認為宇文大趾對他們懷有惡意,那宇文大趾的名聲就會“很好聽”,他就别想有士人前來投效了。
呃……除非這世上還有人比他的名聲更難聽,且士人們無從選擇。
且這個更難聽,指的是苛待世家。五代皇帝那個暴君為什麼做了二十幾年皇帝,才讓一群遊俠嘎了?因為他前期對世家很不錯,後來才越發放縱。
宇文霁甚至思考過,把崔猖一塊兒幹掉。但最後讓他妥協的,是母親。不是怕母親傷心,是母親需要母族,需要權力。
宇文霁的軍權終歸是他自己的,母親無法像大母那樣,真正掌控一支屬于她自己的軍隊,那就給她“政”。被打殘了的崔家,崔棘隻要有點腦子就會向母親靠攏,希望崔家在母親的手裡,能乖巧懂事一些吧。
進辰豐城了,宇文霁眨眨眼——這不像是他的思考方式。
這不是什麼凱旋,但城裡還是有些人聽說了宇文霁的戰績,站在路邊迎他們。箪食壺漿、歡呼慶賀是沒有的,百姓跪倒在道路兩側,隻敢偷偷擡頭,打量一下策馬穿街的麒麟子,即使隻看見了個馬屁股,也是興高采烈的。更有人抓了一把地上沾了馬糞的泥土,想着回去攪合在粥裡,和妻子喝下,說不準也能沾了仙氣,生個康健的孩子出來。
崔王妃站在王府大門口,看見他來了便迎上來,摸摸他的臉,如當年拉着個孩子一般,拉着他的手進府。
飯食都準備好了,沒有孜然的烤羊排(窮),炖羊大骨,蒸餅,奶茶,奶疙瘩,還有一盆子芝麻醬拌野菜。
宇文霁的飯量,早已經超過熊爹了。他坐下,安安靜靜地開始吃。母親坐在一邊,把羊大骨拿過來,給他剔肉。
一頓飯吃完,仆人們連帶着空碗碟一塊兒撤了下去,隻剩下了這母子倆,崔王妃拉過了宇文霁的手,一個不滿十歲孩子的手,卻已經磨出了滿手的繭子,崔王妃輕輕撫摸着一個個厚繭,道:“崔家說要辦個慶祝宴,我說不用,他們說一定要辦……所以,終究是要辦的。”
(崔家要送死,我攔了,他們還是要送死。)
“嗯。”
“大趾,我要守着這個家,要等着大王。”
(你都砍了吧,别顧忌我,我有王府就夠了。)
“嗯。”
“假如……我沒能等到大王,你别葬我,就停靈在外,待爛光了皮肉髒器,你将我的骨頭撿出來放到一個小罐子裡就好了。我聽說南方有些地方,就這樣入葬的。到時候,把我跟大王放在一塊兒。”
宇文霁平靜的心裡,終于多了一點小小的波瀾,他跪下來,頭枕在了崔王妃的膝頭:“母親,說出來的都是不靈的,都是反的。”
所以,您一定能和熊爹團聚的。
崔王妃笑了出來:“這麼大了,竟還撒嬌呢。”說完之後,她忽笑了,“你這塊頭,我總以為你十六七了!說起來,前兩日還想着,該發愁你娶親了。”
宇文霁卻沒笑,隻僞裝害羞在崔王妃的膝頭蹭了蹭——他喜歡男的。前世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畢竟就他們家族這體質……他覺得自己大概率會中招。
這年代也有龍陽斷袖,且以其為雅事。但男子相合,隻有形如夫婦,沒有正式結親,且兩人年紀漸長,雖依舊相交,卻也要娶妻生子。女子亦有閨中密友,卻也是要嫁人的,甚至還有共嫁一夫的。
最終還是要着落在生孩子上。
宇文霁看母親,也大概了解了世家女的想法——生了孩子就各顧各的,夫君找男人,反而少了内宅的亂世,畢竟男人和女人不在一個賽道。愛情?嫉妒?崔王妃應該是愛着熊爹的,但和宇文霁前世父母的愛情,完全不同。
宇文霁很清楚,他将來找一個如母親這樣的世家女主母,生了孩子,就能自由放縱了。但是,現代的思想還在影響着他,他想找一個,獨一無二的人,對方對他,也是獨一無二的。
比較難,所以,宇文霁希望能有一個弟弟,對不起,你大哥自私,傳宗接代的重任,就落他肩膀上了。
“去休息吧。睡個安穩覺。”
“嗯……”宇文霁剛應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母親,等等,我想取消烏墨的奴籍。”
“他本也并非奴籍,他戶籍就不在咱們家。不過,也可能他就沒戶籍了。”
“?”
熊爹可真是……他這不是拐騙嗎?
此時有人出遠門,都要帶着官憑路引,沒有的,一概以逃奴論。烏墨的戶籍還在岐陽,但呂家早已被滅門多年,很可能已經全家銷戶了。烏墨等于是黑戶,比奴籍還慘,算是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