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誰說就沒人看到了?要是真沒人想看的話,幹嘛要讓我們寫出來呢。哦,其實我覺得本來就不用寫了。沒有想法的人寫了也不會當回事。”私下聊天的許知禾說話語速很快,竹筒倒豆子:“有想法的人不用寫大家心裡也都有數啊。”
“你這話确實有道理,但未免也太省事兒了。你要來這麼‘咔嚓’一剪刀,那很多事都直接不用幹了。”江春曉輕輕啃着指甲,搖着頭挑刺:“你這樣的話,豈不是動員會也不用開了?哦對,比賽也直接不用比好了,反正厲害的人就是厲害,這不用比也知道。”
“那你可就是歪理十八條了,比賽還有臨場發揮的呀。”屁股底下的椅子還沒捂熱,許知禾就又站起來,走到床邊開始胡噜床上的褶痕,手頭麻利的同時嘴頭也沒留情:“不過也對,大部分人其實就是打醬油的,臨場發揮再好也沒可能拿獎牌。至于動員會嘛,上次動員會打瞌睡被揪出來跑圈的是誰啊?”
“是我行了吧?所以是不是孫導想讓你寫全能冠軍啊?”
“……也不算吧,他是讓我寫了全能前八。但是我覺得——哎,算了,我也不确定孫導是不是真想讓我寫全能冠軍,反正我不寫就完了。”
空氣突然安靜。江春曉的表情也在窸窸窣窣抖落床單的聲音中慢慢從得意變成狡黠,從狡黠變成了凝固,然後再變作些許的退縮。再天真的她也迅速反應過來,在隊裡,跟成績直接挂鈎的問題,似乎在在親密的人之間都可以成為禁忌。好在随着許知禾展開被子的動作她也坦率地攤開了事情經過,江春曉心裡這點擔憂的褶皺立馬被撫平。
“剛才看了下你的目标書。個人方面,你就打算寫一條,而且這不是一個——當然,我覺得這個目标很好,但隊裡這個寫目标的要求,應該指的是具體得到一個什麼結果吧,名次,獎牌之類的。我不知道上面還會不會看,萬一說起來,也還是有點麻煩的,說不定就會讓你改。主要你全錦賽是有成績的,特别是全能,适當展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訓練間隙孫導特意把許知禾叫到器材室交代,溫和的嗓音加上和藹的笑容,其實很有一種吸引人的親和力,像小說和電影裡溫文爾雅,講究因材施教的完美老師。那麼關于“言外之意”,說實話,許知禾是真的不知道,她并沒有感受到被壓迫的緊張。但是吧,身在這個地方,學會聽話聽音是最基本的。當教練說“哎,還是不能操之過急”的時候,你就得知道你的水平是落後于同齡人的,并聯想到長此以往就會不斷墜落直到淘汰的邊緣;倘若教練說“嗨,起碼她沒出大傷”,那就得明白你這段時間練的不夠,要拼命把難度抓上去才對。就像那句俗話,“打是親,罵是愛”,教練對你越是冷言冷語,就說明在他們眼裡你是能抓起來的,還有進步空間;如果好聲好氣的,什麼事都是“差不多得了”,那可真完蛋了,搞不好就是“最後的溫柔”。當然了,餘導一直對誰都比較溫柔,但那是因為當時有黃導在,不需要她來提要求、立規矩,現在也是一樣。所以孫導即使和善,也不可能是沒有要求的。
“好的孫導,那我加一個‘全能前八’吧。”
許知禾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說出了她事先給自己想好的“底線”。
“好的。”
很幹脆地被答應在她的預料之内,四年下來,許知禾已經充分掌握了作為一個不能時時刻刻滿足國家隊無窮無盡要求的普通人的溝通技巧:就跟讨價還價一樣的,隻不過面對兩百元的“标價”她一般隻能承受以一百元的價格成交,那麼就要先報出五十元的數字制造足夠的破窗效應。
但轉過頭剛要走,孫導還是很溫和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