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羅绮姐?”許知禾掏了掏口袋,沒有紙巾,她隻好硬着頭皮輕聲提問。不會也是被沈浮搗的鬼給刺激到了吧,她難免有些惡毒地這麼想。
反正絕不可能是因為訓練的事啊。衆所周知,羅绮姐對比賽多少落下了心理陰影,一開始複訓的狀态也不好,可訓練和比賽畢竟還是不一樣的,并不需要直面評價和壓力。即使全錦時跳自兩項驚人的零成功率讓體操論壇發出一片“徹底廢了”的唱衰,但其實在後台練習期間羅绮完成那兩跳可以說是零失誤率。根據許知禾的觀察,這幾天羅绮姐的訓練狀态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甚至孫導上任之後才放上日程的後直兩周今天上午已經能在硬墊子上着陸了。按照孫導的策劃,既然羅绮對團身720旋有道過不去的心理坎兒,那就幹脆先擱置吧,幹脆向目前在華國還是前無古人的另一個H組大空翻——直體旋發起沖擊。事實證明她在這方面的身體素質就是這麼牛,在全運時整出新成套都是有戲的,這不是前景一片大好麼?
“穗穗,那個……你……你現在手頭有錢嗎?”
羅绮把額頭靠在冰涼的瓷磚牆壁上抽泣了一會兒,終于轉過一張被淚水粘連的頭發糊了個斑駁陸離的臉。
“啊?呃,算……算有吧,上個月工資好像昨天剛發下來哎。”措不及防的許知禾被問懵了,下意識說出了個回答,還好及時控制住了那句“全錦賽的獎金也是”,浙省隊别的毛病一樣不少,僅此一個優點,簡直堪稱全國各體操省隊中的翹楚:給錢多,而且痛快。也就是憑着這個,無論怎麼總有全國各地的好苗子源源不斷湧來,倒讓沈浮許知禾這幾個“本地人”成了稀缺品。
“那……你能不能借我點錢。”盡管心裡清楚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甚至她能夠想到的一切解決方式在面前這樁大災難面前都是杯水車薪,羅绮還是嗫嚅着開口:“我會寫借條的。”
“啊?”許知禾繼續措不及防:“羅绮姐要借多少錢啊?一百……兩百?”
果然,雖說穗穗很多時候做事都算是成熟冷靜,但她畢竟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孩。羅绮閉了閉眼睛,準備好“引頸就戮”,然後比上賽場還要艱難且堅決地憋出一句:“五萬。”
“啊?”今天真是荒謬的一天,許知禾瞪大眼睛把羅绮打量了又打量,真希望對方能夠說一句“我是開玩笑的”,然而沒有,羅绮渾身滿臉都是絕對認真的沉重。于是她也隻能艱難地說出實話:“那我得問我爸媽了,我工資卡都是讓我爸媽保管的,他們給我發零花錢,畢竟隊裡吃穿住都不用錢,現在周末也不讓出去玩。”
“那……那不給你添麻煩了。”果然。羅绮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一方已經揩得皺巴巴的紙巾,在臉上一抹:“沒事,是我不該問你的,你都沒滿十八,哪會有錢。”
是啊,隊裡目前也就三位滿了十八的。湘桐姐就算了,她今年在老家省會買了房,她又不算成績拔尖的,攢了那麼多年的家底剛夠完成首付,現在每個月都還得精打細算。另兩位倒是身家豐厚——光進奧運名單這一件大事,各省隊就明裡暗裡有不少獎勵了,更别提以前國内外大小比賽的獎金。可又叫她怎麼有臉跟人家開口。
“羅绮姐,你怎麼了?”
許知禾遲疑着還是問出口,眉毛擰成一團。最初的驚詫消散之後,她便也漸漸反應過來。又不是不知道羅绮姐家裡的情況。她老家的山區是因為條件惡劣上過新聞的那種,羅绮的父母是山村裡第一批走出來務工的,早年輾轉流離,所以在羅绮姐被體校看上可以“包吃包住”的時候,一家人簡直感激涕零。好在就在羅绮被省隊挑中那一年,父母的事業也有了起色,兩人改做了擺攤賣早點的小買賣,雖然辛苦,生意倒是紅火。去年羅绮姐還提過,她父母在小區門口租了個新店鋪,裡裡外外裝修一新,準備更上一層樓。大概是資金周轉出了啥問題吧?摸着良心說,許知禾是很願意借的,就憑當年陳思茹拿着鎂粉塊往自己外套上寫“大學霸”的時候羅绮姐挺身攔在前頭,被潑了一臉粉都沒躲開,她也一定得幫這個忙。但是,這麼大的事,要幫總得問清楚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