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啟明戎馬半生，駐守羲、颛兩國邊境二十載，羲、颛兩國長年摩擦不斷，殷啟明憑借一身戰功讓早年的天聖皇帝青睐有加，卻不想：下旨贊其英勇過人的是他，公告全國說他通敵叛國、要株其九族的也是他。

“那九丫頭呢？還是沒有她的消息嗎？”厲輕寒聽到父親暫時性命無憂稍稍放下心來，但卻還是牽挂着殷九九的安危。

前些天沐府探子帶來的消息：殷啟明重傷被抓往京城鐵戍司大牢，豫天府殷家慘遭血洗，唯殷九九一人下落不明。

“小九……”聽到厲輕寒問到殷九九，沈佳麗也是一陣哽咽，想到自己及厲輕寒兩家遭此滅頂之災，也想到殷九九小小年紀便家破人亡，如今更是下落不明，不免悲從中來。

“别擔心，吉人自有天相。”沐離懷見沈佳麗落淚，忙安慰道。

“不錯，下人也捎來了殷家小姐的消息。據說前幾日有一隊鐵戍司衛隊在郊外圍捕一名少年和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應該正是殷家小姐。剛才探子回報，那名少年和小姑娘均不在鐵戍司手中，好像是分别被什麼人給救走了。”

聽他這麼說，厲輕寒卻仍是放心不下：“九九從未出過門，這一路必是受盡苦楚，也不知這會落在了哪股勢力的手上。”

“你們也别太擔心了，我會派探子加緊打探，一旦有消息便會立刻通知你們。最近外面風聲甚緊，你們暫時在莊内躲避一段時日，待風頭稍過，便立即将你們送到安全之地去。”沐勝道。

厲輕寒拳頭緊得現出泛白的骨節：“魏慶豐這老賊，我一定要手刃他報仇！”

“鐵戍司勢力龐大并且高手雲集，據說就連魏慶豐的身手也是高深莫測。大興黨甚至都不能動他分毫，哪怕集我們在座所有人之力，恐怕都是以卵擊石。隻能将你們暫且送到安全之地，徐徐圖之。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沐勝擔心這幾人年輕氣盛按捺不住報仇之心，趕忙勸說。

厲輕寒他們畢竟都還隻是十幾歲的黃毛小子，目前也隻能暫且依經驗老道的沐勝所言。

天聖四十一年除夕。

城内想必已是萬家燈火、戶戶炊煙。

南宮千裡一身淺藍長袍，長劍斜斜地别在腰間，北風呼嘯着将他的長發吹得四散開來，紛飛的大雪将他的烏發染成雪白。

站在寂寥、蒼白的白雪地上，他竟有些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白雪地上隻有他一人的腳印，天地間隻有他一人的身影，仿佛無論走到哪裡，都隻有“格叽格叽”的聲音和呼呼北風陪着他。

伸出手，任由雪花落滿掌心。

這該是冬季裡最後的一場雪了吧？

他不由得想起白雪地的那抹火紅，永遠都那麼地燦爛、耀眼、溫暖……

他答應過的，不會讓她獨自一人，但是他卻丢了她。

而這時候的殷九九，正坐在梅林苑正屋的案幾前，大口大口地啃着雞腿。

斷雲遠則慢慢地品着梅子酒，笑看着吃得盡興的她。

“吃完飯我們去院子裡賞雪吧？這是冬季最後的一場雪了。明日開了春，積雪怕是很快便會化掉，再不好好欣賞，恐怕就來不及了。”他一邊說着一邊用做工精緻的銀筷往她的碗裡添菜。

前幾日殷九九在院子裡練劍，見到一匹快馬停在門前，她忍不住好奇便跑去偷聽。

原來這個梅林苑是吏部王大人名下的一處别院，怪不得住了十幾天也從來沒有鐵戍司的人前來打擾過。

這吏部王大人也算是魏慶豐的一枚心腹了，别人就算想破了腦袋估計也不會想到王大人會私藏她這個被魏慶豐親自下令追捕的逃犯。

至于斷雲遠是怎麼跟王大人勾搭上的，以及王大人為什麼要私藏她，她便不知道了，也沒興趣去知道。

她現在隻想趕緊練好功夫，好早點出去找她的阿南。

也不知道阿南現在怎樣，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正在吃着豐盛的大餐？

一邊想着這些，一邊點着頭。

用完餐。

斷雲遠吩咐下人給殷九九燒了熱水，讓她去泡個熱水澡再出來，說什麼要洗掉一整年的晦氣，來年才會順順利利的。

雖然蘭嫂每年除夕都是這麼跟她說，但是殷九九也沒覺得自己有哪一年是真正順心的。

沐浴完，侍女幫她穿上絲質裡衣及一套純白中衣便退了下去。

殷九九有些疑惑，到處也沒找到其他的外衣，便光着腳丫子走了出去。

外廳四周點了好幾個燒得旺旺的火盆，她哪怕光腳踩在木闆上，也能有絲絲暖意透過腳心傳上來。

寬大的屏風外面，斷雲遠正坐在椅子上撐着下巴笑看着她。

見她出來，他便起身拿起手邊一套火紅的衣物走到她的面前。

“過年就是要穿新衣服嘛。這是我特意叫人定制的，穿在你的身上一定特别合适。”他一邊說着，偏頭微一示意，随侍在旁的侍女便趕緊接過來仔細地将那些衣物一件一件地穿到殷九九的身上。

又是火紅的顔色，卻不是短襖，上身是一件華麗的夾絨短襟，下身是一件三層及地襦裙，一層絲緞、一層軟棉、一層雲錦，短襟上是一排粉色的梅花盤扣。

待侍女扣上最後一個扣子，斷雲遠拿出一個乳白色的梅花形暖玉吊墜，蹲下，親自替殷九九系在最末尾的盤扣上。

“這個梅花扣送給你壓歲。”他說完，便又讓侍女替殷九九将有些淩亂的頭發梳成兩個小髻。

看着被打扮好的殷九九，斷雲遠滿意地點點頭：“女孩子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往年的這個時候，爹爹也會給她穿新衣服，還會送她好多東西給她壓歲，嘴裡還總是念叨着“快長快大、快長快大……”

一想到這些，殷九九便有些鼻酸。

“幹嘛對我這麼好？”害得她想哭了都。可是阿南說過，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哭。

斷雲遠牽唇一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女孩子不就是應該被寵愛的麼？”

這年的除夕，她的身邊沒有親愛的爹爹，沒有蘭嫂，沒有麗姐姐，也沒有她的“黑白無常”寒哥哥，隻有這個永遠一身青衣的俊秀書生斷雲遠。

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何總三番五次救她，不明白他的任務是什麼，但是直覺認為他不是個壞人，有了他的陪伴，殷九九總算心安了些。

在梅林裡用白雪做一隻小兔子，感受着梅花如同雪花一般飄落的絢麗景色；玩累了便回到寬敞的八角亭中，喝着熱茶，吃着精緻的糕點；困了，便縮進軟軟的靠墊裡，聽着斷雲遠給她說的江湖趣事。

一切都顯得那般美好，除了，她的阿南不在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