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頸說到這裡,指尖輕輕撫過玉簡上的榕樹紋路,那些枝葉忽然扭曲變幻,化作一隻昂首挺立的金冠雄雞。
“那幼子正是如今的卯日星君,本名為黃倉。”他語氣溫和,眼中卻泛起追憶之色,“當時我并未想太多,便答應了她的請求,隻是我并未放下凡間事務,多是挂名于此,逢十才回到學堂教授經文。學宮建成後,衆多妖獸改性從良,一切都井井有條。黃倉與金足當時也還是兄弟情義,隻是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場變故……”
随珏和烨白二人都在安靜地聽着青頸講着故事,窗外突然傳來一個輕微的窸窣聲。青頸随即右掌一揮,一陣清風拂過二人,隐去了他們的身形。
随珏不敢開口詢問發生了什麼,等片刻後,青頸才解開了他們身上的術法。
他解釋道:“幻境是由構夢者,也就是想象這個幻境的人所支撐的,所以我雖設下了幻境,但真正能操控幻境的其實是黃倉。剛剛是他像往常一樣執燈巡視,所以讓二位躲一躲。”
“等等,黃倉不是卯日星君嗎?他也被困在這裡了?”随珏發問,不禁想到了自己被拘禁而無人施救的經曆。
青頸輕輕搖頭,指尖的金冠雄雞虛影忽然展翅飛起,在屋内盤旋一周後落在窗棂上。
“不是被困,而是自願。”他擡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金葉,“當年變故後,黃倉跪求我設下這個幻境,自己自願以身贖罪,唯有解開金足心中的枷鎖,才能破解幻境。”
“而所謂的變故,就是毗藍婆開設這座學宮的真正目的——克毒。”
随珏想起來自己遇到的那個林生,他口中的克毒仙人應該就是毗藍婆了。
“最初我也以為她僅僅是為了出于善意,沒想到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鋪路。所謂克毒,确實是真的,隻是卻不是教化克毒,而是練成丹藥,成為宿君的墊腳石。”
青頸說到這裡,指尖的金葉突然燃起幽藍色的火焰,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毗藍婆以克毒修仙為名,暗中收集天下毒物煉制仙丹。”他聲音低沉,玉簡中浮現出當年學宮丹房的景象,“黃倉起初并不知情,還親手為他們煉制解毒丹……”
畫面中,少年黃倉正專注地往丹爐中投入藥材,腰間藥囊裡的丹藥閃着金光。而隔壁暗室裡,毗藍婆卻将一隻隻蜈蚣精投入血紅色的丹爐。
“直到那天,金足帶着全族蜈蚣精前來投奔。”青頸手指輕劃,景象變換為喜慶的拜師場面,“他們以為終于找到了歸宿……”
随珏倒吸一口冷氣,隻見畫面中的金足滿臉歡喜地領着一群化形的蜈蚣精向毗藍婆行禮,而黃倉還熱情地給他們分發解毒丹。
“變故發生在旭日初升之時。”青頸的聲音帶着痛惜,“毗藍婆算出時機已到,所有服用解毒丹的妖獸都紛紛自體燃焚,唯有金足,想将丹藥留給族人而躲過一劫。”
金葉在青頸掌中化作齑粉,簌簌落下。玉簡中的畫面驟然變得血紅,映照出當年那慘烈的一幕。
晨光中,正在晨練的蜈蚣精們突然痛苦倒地,身上冒出詭異的金焰。少年黃倉驚慌失措地沖進人群,腰間藥囊裡的解毒丹灑落一地。金足跪在地上,顫抖着捧起一枚未被服下的丹藥。
随珏沒想到百眼魔君竟有着這樣一段慘痛的過往。那天的火光自竹簡映入眼内,随珏看着那個少年模樣的百眼魔君痛苦萬分,張着嘴無聲地嘶吼着。片刻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甩開前來攙扶他的黃倉,将那些還沒徹底練成丹藥的族人撿起來。他劃開自己的肌膚,将一顆顆圓珠塞了進去,用自己的血肉溫養着族人們殘存的元神。
青頸的聲音輕緩而沉重:“這便是百眼魔君的由來。他背上每一隻眼睛,都寄宿着一位族人的魂魄。”
玉簡中的畫面繼續流轉:金足自知自己現在不敵毗藍婆,就着身上止不住的血液,踉跄着逃離學宮。背後是黃倉撕心裂肺的呼喊,少年星君跪在焦土之上,手中緊握着那枚被金足遺落的解毒丹,淚水砸在丹藥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青頸的聲音帶着幾分唏噓,“可笑的是,此事傳到天上,竟成了一段佳話。等我返回學宮時,黃倉已經星君歸位,也倒是如了毗藍婆的願。隻是她沒想到,此事已成了卯日星君的心魔。他舍棄神職,找到我尋求破解之法。我自知此事于我也有責任,便答應他。”
“我在一處山洞裡找到當時已經奄奄一息的金足,與他商議的救治之法。我種下榕樹設立幻境,将那些幾乎化成丹藥但還尚有一絲元神的妖獸溫養在此。黃倉與我一同深入境中,以自身的記憶維持幻境的穩定。隻是金足過于心急,總是抓來一些藥物器靈來協助救治。”
随珏看着玉簡中顯出了之前那位醫師的身影,隻聽青頸說:“這次倒是誤打誤撞真讓他找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