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開啟的瞬間,晨光穿過枝葉的縫隙灑落一地碎金。蘇彌靜立台階之外,披風下的身形依舊單薄如紙。林夕緊随其後,眼底的疲憊掩不住警惕,仿佛踏入了一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世界。黑狼雖已收起,她的肩背卻仍緊繃如蓄勢待發的野獸。
有風掠過庭院,帶着晨露浸潤過的青草氣息。林夕的鼻腔突然刺痛——這味道太幹淨了,幹淨得讓她想起廢棄區永遠彌漫的腐鏽味。她下意識去摸腰間的匕首,卻摸到蘇彌昨夜給她系上的絲巾,柔軟的觸感像一記溫柔的耳光。
程浩沉默地走在最後,黑豹未現,唯有腳步聲在青石闆上踏出沉穩的節奏。
蘇家宅邸是座被庭院環抱的别墅,山石流水皆以柔和的線條勾勒,不顯張揚卻處處透着匠心。林夕從未踏足過這樣的地方——即便當年在賀家院中跪過整夜,也不曾進入如此"溫柔"的領地。
她的目光掃過檐角懸挂的青銅風鈴,那下面墜着的流蘇正随風輕晃。在賀家,這樣的裝飾品都是為懲戒哨兵準備的——稍有差池,那些美麗的綢緞就會沾着鹽水抽在背上。此刻她小腿的舊傷突然隐隐作痛,仿佛在警告她别被眼前的安甯欺騙。
此刻她的神經卻比任何時候都緊繃。
門剛開,蘇母已從内廳快步迎出。"彌彌!這兩天去哪了?連程浩都不肯透半句口風。"她急急拉住女兒的手,目光掃到後方身影時突然頓住,"這孩子身上......怎麼有血?"
林夕的指尖掐進掌心。她見過太多這樣的開場——接下來就該是嫌惡的皺眉,是"别把髒血帶進門"的呵斥。可當她偷眼望去,那位夫人眼底晃動的竟是......擔憂?這比鞭子更讓她無所适從。
蘇彌解下披風,聲音輕卻清晰:"她受了傷。"
有溫熱的液體突然滴在林夕手背。她茫然低頭,發現是自己指甲割破掌心滲出的血。這具身體總是比意識更早做出反應——在賀家訓練的五年裡,疼痛是比語言更有效的溝通方式。
蘇父此時從書房踱出,目光如炬卻語氣平穩:"這次回來,還帶了位哨兵?"
林夕本能地後退半步,精神海中的黑狼不安地翻湧。
她後退的腳跟撞到了門檻。這細微的動靜讓蘇彌突然轉身,向導素如初雪般輕輕覆過來。林夕渾身一僵——上次被向導素安撫是什麼時候?是三年前那次瀕死體驗,還是更早之前?黑狼在精神海裡發出嗚咽,她不得不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嗯。"蘇彌向前半步,無形中将林夕護在身後,"林夕。獨立哨兵,與賀泷的契約已經解除。"
蘇父的目光越過女兒肩頭,掃過林夕布滿舊傷的脖頸。那裡還留着淡化的指印——是賀泷最後一次"調整"她精神圖景時留下的。林夕條件反射地立正站好,這是賀家訓練出的肌肉記憶,連脊椎都會自動繃出最恭順的弧度。
"賀家那小子?"蘇父眉頭驟然鎖緊,"你帶回了被他丢棄的哨兵?"
"不是丢棄。"蘇彌指尖微微發顫,"塔裡已經注銷了她的檔案,她現在......是自由哨兵。"
林夕的呼吸突然急促。自由?這個詞燙得她心口發疼。在賀家,她學會的第一課就是哨兵不需要自由,隻需要服從。現在這個把她帶回來的大小姐,卻用這個詞形容一條被碾進泥裡的野狗?
蘇母倒抽一口冷氣:"彌彌,你該不會......"
"我想為她申請新的契約。"蘇彌擡起頭,眼神清澈見底。
空氣突然凝固。
有瓷器碰撞的清脆聲響從走廊深處傳來,是傭人在準備茶點。這聲音讓林夕想起賀家地牢裡鐵鍊的響動。她開始數自己的心跳,這是賀泷教她的鎮定技巧——但當數到第十七下時,她發現數的是蘇彌垂在身側的手指輕叩裙褶的節奏。
林夕站在原地,感到有鈍器緩緩楔入胸腔。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是客?是囚?還是被憐憫撿回的"麻煩"?她不敢看蘇彌,更不敢迎向蘇父審視的目光。
"塔的規矩你清楚。"蘇父聲音沉了幾分,"廢棄區的哨兵必須重新評估。這樣的風險,誰來承擔?"
"既然帶她回來,我就沒打算放手。"蘇彌的視線毫不閃躲,"我知道該怎麼做。"
"彌彌!"蘇母急得抓住女兒手腕,"你的精神體向來穩定,塔裡給你配的哨兵哪個不是精挑細選?現在這樣......莫非你對她......"
"是毛毛先認定了她。"蘇彌輕聲說。
林夕喉頭突然發緊,幹澀得吐不出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