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園,李遲意無可奈何地喝着苦得人雙眼發暈的藥,心道自己真是沒病裝病——自讨苦吃。
奈何杜若蘭在一旁盯着,他想偷偷吐掉也不能。
他把手中的碗翻過來,抖了兩下,對她說:“這次真的是一滴不剩了。”
杜若蘭見狀這才放過了他,她知道李遲意自小怕苦,别的小孩兒欺負他他都不哭,就是每每喝藥的時候得流着淚往下灌。
“喝完了就早點休息吧,”她說完剛想轉身去床上休息,見他嘴角沾着點藥漬,伸手拿帕子給他擦了。
她低頭替他擦唇,李遲意就用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唇色紅豔,燈火下,被藥汁浸潤的雙唇更是泛着一層光澤,想起昨夜的夢,杜若蘭莫名一陣口幹舌燥。
胡亂擦完後她把錦帕往桌上一放,就躺床上睡覺去了。
今晚二人還得共處一室,榮伯怎麼就盯得這麼緊,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杜若蘭無聲哀歎。
殊不知白日裡,李遲意才剛與榮伯訴了苦。
“榮伯,她仍是與我有隔閡,不肯與我同宿一床。”
宋伯想不明白,小将軍長得又不醜,怎麼就這麼惹夫人嫌呢?
“将軍啊,是不是你,太粗魯,弄疼夫人了?”
李遲意:……
殊不知,他根本都沒那個把她弄疼的機會。
榮伯勸他道:“年輕人,莫要太沖動,凡是講究個循序漸進,女人都是水做的,你得溫柔,讓她放下芥蒂……”
榮伯傳授完自己多年經驗後,拍拍他的肩,留下一句:“隔壁的門我鎖了,鑰匙藏起來了,老奴隻能幫你到這兒。”說完就事了拂身去,不留功與名。
杜若蘭側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等她翻個身,隐約看到窗外晃動的人影,心想榮伯也太荒唐了,這麼晚還要守,下一秒,一雙微涼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就在她要驚呼出聲時,那手收緊,耳邊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嫂嫂,是我。”
一聽是李遲意的聲音,杜若蘭反倒沒那麼害怕了,她看到屋外那人影短暫停留後突然一閃而過,榮伯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伯,怎可能會有這樣的身手。
“别呼吸。”又一陣若有似無地聲息傳來。
杜若蘭知道事情嚴重性,順從地點點頭,屏住了鼻息。
就在她以為那人已經走了時,李遲意突然攬住她的腰,将她從床上一把撈起,然後帶着她輕飄飄地飛身到了懸梁之上,其間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速度極快,杜若蘭眨眼間自己已經從床上飛到了懸梁上。
她驚疑未定,一顆心髒怦怦直跳,适應後往下看去,隻見兩道拎着刀劍的黑影闖入了房間。
那兩道黑影徑直走向床鋪,然後一人站在床頭,一人站在床尾,兩人動作迅速利落,掄起手中的刀劍就砍下去,幾息間已經砍了數十刀,若床上有人,隻怕已經被剁成了肉泥,很快那兩人發現刀下的觸感不對勁兒,掀開被子一看,哪裡有人?
見事情敗露,兩人對視一眼,迅速逃離房間。
杜若蘭身體發虛,若不是被李遲意緊緊抱在懷中,隻怕她早已經承受不住跌下房梁了。
本以為是什麼小偷,再狠一點是江湖大盜,沒想到不是謀财,而是害命,害誰的命也很清楚,這是李遲意的房間,自然是有人想要他的命。
待那兩人走遠,李遲意再次攬住她的腰,将她帶離房梁,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杜若蘭支撐着他的身體勉強站穩,面色蒼白道:“有人要殺你。”
李遲意點點頭,笑言道:“沒辦法,樹大招風,隻能怪我太優秀,招人恨。”
都這時候了,此人還有心情說笑,杜若蘭氣得擡起拳頭打在他肩上,她覺得自己下了力道,可這點疼對李遲意來說和撓癢癢沒什麼區别,任她打。
打着打着杜若蘭突然就哭了,悲切道:“有人想要你死,你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等哪天你真的被砍成一堆爛泥,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李遲意收斂笑意,雙眸漆黑地看着她默然流淚,自己說那句話,不過是怕她太害怕,想平緩一下她緊張的心情,倒是沒想到,自己又把她惹哭了。
見她哭了,心裡悶得慌,酸澀得很,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杜若蘭來說很重要,心裡又浮起了一層喜氣,于是他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輕聲道:“以往在戰場上,想殺我的人更多,可我不還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心裡悶得慌,像壓着一塊巨石,晦澀難忍,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杜若蘭來說很重要,他不敢想若是哪天自己真的不在了她會怎樣……還在邊關戰場上時,他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現在她在身邊,他反倒變得貪生起來,居然怕死了。
他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輕聲道:“以往在戰場上,想殺我的人更多,可我不還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誰知杜若拉卻不吃這一套,她心裡跟明鏡似的,冷聲道:“隻怕明刀易躲,暗箭難防。”
李遲意無奈地看着她,說:“放心,我有分寸,剛剛那兩人也跑不了。”
杜若蘭在他的安撫下終于願意重新回床上去睡覺,李遲意就坐在她床邊,看她睡覺。
門窗被發紅的月色浸染,他望向窗外,眸中深邃,嘴裡低聲呢喃道:“今晚,又是個不眠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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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月高挂,陰風席卷大地,寒鴉凄鳴,隐隐透着股不詳的氣息。
朱雀眼下,白玉城門悄然推開,一騎快馬順着官道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