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話振聾發聩,百官人人自危,跪在地上謹聽聖令,平日裡與潘河走得近的幾個大臣更是瑟瑟發抖,生怕皇上的怒火會牽扯己身。
李遲意帶了人前去監督典獄司行抄家事宜,可典獄司的人翻來覆去,掘地三尺,也沒找到贓款所在。
李遲意對此并不感到意外,潘河是裕王的人,這贓款,必定是在裕王手中。
潘河,不過是個替死鬼。
可是贓款找不到就算了,整個潘府,就連與裕王有任何書信往來的密件也找不到。
看來,還是得去典獄司審訊潘河,才有可能找到贓款和他與裕王勾結的證據。
從潘府回去的路上,李遲意正巧碰到杜若蘭從雁回堂出來。他心裡有些吃味兒,而杜若蘭好似沒看見他似的,帶着丫鬟從他身側走過。
這邊宋清然洗完手回來,卻見杜若蘭已經走了,而門口,站着一臉不善的李遲意。
他越過宋清然走進醫館,“應該稱你為宋大夫,還是宋家二爺?”
知道對方是來找不自在,宋清然本不想搭理,突然想到什麼,他對李遲意道:“李少卿,你的頭疼症,我興許知道是何種原因所緻了。”
李遲意以為此人要用言語激他,本不想搭理,可宋清然下一句話讓他頓住了腳步,“是蠱。”
蠱與病,還有毒都有所不同,慣常的醫術能瞧不出來的,所以那日,他并沒有看出他的病因,以為此人是在裝病博杜若蘭同情。可是今日杜若蘭帶來的那枚蠶繭,莫名啟發了他。
李遲意早就知道,他不是病,也沒有中毒,而是被人下了蠱,而且,是從母體帶到他身上的,他還沒出生,這蠱就種在他身上了。軍中能人異士頗多,但也隻能為他緩解蠱蟲侵蝕所帶來的痛苦,沒有辦法一勞永逸地替他解了此蠱。沒想到李青雲确實有點東西,身為普通醫師,竟能看出他體内是蠱。
軍醫說若此蠱不解,他活不過二十歲,而他離二十歲,還剩短短十月而已。這也是他遲遲不敢與杜若蘭坦白心意的原因,那日兩人一夜纏綿後,她選擇回避,也沒有站出來指證蘇韻的謊話,令他不得不應下與蘇韻的婚事,他雖心中有氣,但他并不怪她,因為他心知,此蠱不解,他便已經……沒有多少時日。
“宋大夫,可知如何驅蠱?”李遲意收起敵意。
宋清然搖搖頭,道:“我雖熟讀醫書,看過許多疑難雜症,但我并不知道如何解蠱,不過……”他看向李遲意,“我可以去問問,我的,恩師。”說到‘恩師’二字,他短暫地頓了頓。或許,他與那人的關系,用師徒來形容,更準确些。
杜若蘭在思索蠶繭一事,所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并沒有注意到街邊的李遲意,并非故意不搭理他。
李遲意從醫館出來,默默走在她的身後,保持着離她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時龐文回來,見李遲意在,剛要出聲打招呼,被他伸手制止。
他指指前方杜若蘭的背影,“去吧。”
龐文看了他一眼,莫名覺得今日的将軍有些不對勁兒。
“怎麼樣了?”見龐文回來,杜若蘭邊走邊問他。
龐文說:“我跟着那丫鬟前去,隻見她在裕王府後門站了一會兒子,我本已打算要走,可轉眼一瞧,她已經離開,我再跟上去,發現她從正門進了蘇府。”
“蘇府?”這京城還能有哪個蘇府,自然是光祿大夫蘇家的府邸。
她就是覺得那丫鬟的聲音耳熟,尚在清池宮時,高柔的丫鬟她雖打過照面,但沒有說過話,隻有宋詩齡和蘇韻,這二人的丫鬟,她曾聽過她們說話,自然也記得她們的聲音。果不其然,是蘇韻。
“竟是蘇家四小姐蘇韻?那郡主并不知道那批料子是有問題的,她和小世子若是穿了這批布做的衣裳,便會命喪當場,到時再查到娘子的頭上……”蓉兒腦子也轉過彎來,有些後怕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她這是要借娘子你的手,對付郡主,然後再借裕王府的勢力,對付娘子,而她冷眼旁觀,坐收漁翁之利。”
“她想引我們二人窩裡鬥,自然不能如她的意,”
杜若蘭低聲道:“她想殺我,是怕我揭穿她的勾當,我能理解,不過這高柔與她,有什麼過節?”
這世家之間的關系,旁枝末節,彎彎繞繞,裡面的水,深得很。
可要說蘇韻和高柔有什麼過節,或許就是在幾年前,那時蘇韻還是個不受待見的蘇家庶女,在一次宴會上,因為不小心沖撞了高柔,還與高柔穿了同一件衣裳。以兩人的身份地位,蘇韻怎可與高柔同袍?于是晚紗二話不說上前去扒她的衣裳,卻被高柔制止了。高柔沒有責罰她,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從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蘇韻旁邊走過去,輕飄飄說了句:“區區一個庶女,我若與她計較,有失體面,罷了吧。”
高柔或許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這句話,卻在蘇韻心中記了很多很多年。那日,她在衆人或嘲笑或同情的視線裡起身,這一刻帶給她的恥辱,她終生難忘。她雖保住了她的衣裳,但卻沒有護住她的尊嚴,它被高高在上的高柔,無情地踐踏在腳底,碾碎成泥。
如果說杜若蘭與高柔,她更恨誰,那高柔,可以說當之無愧。
所以,她要讓她,以世間最殘忍的死法死去。
這幾年,蘇韻忍氣吞聲,靠自己的手段,在蘇家取得了重視,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她與高柔,也在一次兩次的碰面中逐漸相熟起來,長此以往,二人甚至,也可以稱得上一句‘閨中密友’。
得知高柔生子,她作為好友,自然是要去看望她的。
高柔生完子後,以前的衣服便穿不了了,肯定是要做新衣裳的,碰巧蘇韻過來,便主動提出讓蘇韻幫忙給她和孩子做幾件新衣裳。兩人對衣服首飾眼光雷同,蘇韻的眼光她向來信得過,她許多衣裳首飾,都是她幫忙挑選的,于是便把這件事交給蘇韻去做。
她隻需要,等着蘇韻為她送上新衣即可。
沒想到,正中蘇韻下懷。她都還沒開口,高柔便提出來了。蘇韻心道,這簡直是上天都在幫自己。
那批送到蘭和布莊的蠶繭,是她為高柔“精挑細選”出來的。
她在宣紙上畫了京城最時興的衣裳樣式,然後送到蘭和布莊,讓他們按照這個樣子,直接把布料做成成衣。
此時白霜手裡拿着這張宣紙,裁剪布料,縫衣做鞋。
巧娘子,巧娘子,自然是做什麼都心靈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