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金漆雕花的華貴馬車緩緩駛來,車檐四角懸着銀鈴,随風輕響。車前站着一位白須老者,身着素色長衫,面容肅穆,雙手攏在袖中,微微躬身。
“少主,遊曆已久,該回門中主持事務了。”老者聲音低沉,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聞聲,江暨明顯感覺到,方才還懶散戲谑的顔寂,此刻脊背微微繃直,連唇角慣常的輕佻笑意都收斂了幾分。
“徐伯。”顔寂難得正色,甚至擡手行了一禮,“您怎麼親自來了?”
老者目光溫和卻堅定,緩緩道:“門中事務積壓,老朽不得不來請少主回返。”
顔寂輕歎一聲,回頭沖江暨師徒三人聳了聳肩,語氣恢複了往日的散漫:“逍遙日子到頭了。”
江暨透過敞開的廂窗,打量着外面的老者,偷扯齊稚遠衣袖,“師尊,這位是?”
齊稚遠淡聲道:“百花門大總管徐畢樟。”
師兄弟二人相視一驚。沒想到眼前這位尋常老者就是傳聞中的百花門大總管。關于這位大總管,他們可沒少聽聞,這位服侍三代家主的老人,地位堪比長老。傳聞顔寂表字“子敬”,正是為敬他而取。
顔寂拍了拍江暨的肩,将一本棕皮冊子塞到他的手裡,“《物候通鑒》,百花門精品,你且留着。若日後有事,可持此書來江陵尋我。”
言罷,他走出了馬車。菱紗早已侯在車邊,見他出來,恭敬地撐傘為他擋下烈日,随後朝着對面的馬車走去。紅衣黑衣,背影依舊風流恣意,卻在這一刻莫名透出幾分世家少主應有的沉穩。
徐伯朝着齊稚遠微微颔首,算是告别,随後也登上馬車。車夫揚鞭,馬蹄聲漸遠,隻餘一縷塵煙。
江暨低頭看着手中的《物候通鑒》,竟覺得莫名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無措地望向師尊,不知顔寂此舉是何用意。
齊稚遠接過書冊,随手翻開幾頁。翻書的手指忽然一頓,半晌,他低聲道;“你留着吧。”他起身向外走去,“我來趕車,下個城鎮換馬。”
師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卻也隻得接受師尊的安排。
不過幾日,師徒三人順利地回到博陵。
一切似乎回到了他們離開前的模樣——晨起練劍,午後修習,傍晚齊稚遠檢查課業。但細看之下,又有所不同。
齊稚遠雖仍住在意園,但因平陽城主的厚謝,獲得了重新執教之權。授課前晚,江暨已與父親江逸景商量好,他和江塵光都将去旁聽。
他們本想給師尊一個驚喜,卻被齊稚遠提前識破。望着二人澄澈的雙眸,他無奈道:“莫與其他學員沖突。”
江塵光鄭重保證:“弟子定當謹守本分!”
“師尊放心!”江暨立即接話,“我們是去聽學,不是去鬧事。”
齊稚遠講授的課程并非基處必修,也非進階專修,而是“曆屆仙門大比回顧及解析”,台下弟子個個奮筆疾書,江暨卻心不在焉。
“還有一年……”江暨單手支額,望着窗外的樹下斑駁的光影出神,“不知此次大比,阮鏡容還會不會……”
顔寂塞給他的那本《物候通鑒》,他已翻完,竟是本小說。故事講述年幼的世家少爺被送到山中書院求學的經曆。雖然隐去了真實背景,改了名字,但他還是看懂了——這正是幾位天驕當年在博陵求學的舊事。
隻是,小說中幾位世家子弟齊聚的原因是權力争奪。那現實中,能讓仙門未來天驕聚集的原因又是什麼?
江暨可不信真的隻是因為什麼“高師”……
“師弟?”衣袖突然被輕扯,鄰座的江塵光眼中帶着詢問。
江暨猛然回神,這才發現授課早已結束,進入了末尾的提問環節。
一個年輕弟子高舉着手,眼中閃爍着崇拜的光芒,“齊宗師,聽聞您當年曾奪得仙門大比魁首,可否與我們分享經驗?”
堂内頓時一片嘩然,衆弟子紛紛豎起耳朵。
齊稚遠指尖輕叩案幾,淡淡道:“不過是賽制所限,若是當年臨安陸氏未能缺席,排名可能另當别論。”頓了頓,他目光掃過衆人,“大比勝負,除實力外,亦有運數。即便未能如願,也不必介懷。”
江暨心頭微震,這話怎麼像是專門說給他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