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遠志聞言,目光悠遠,似在追憶往事,“說起養兒育女,老夫倒是想起一樁舊事。”
此言一出,滿座頓時鴉雀無聲,連正在低聲交談的幾人都不約而同地擡頭望來。。
夏遠志的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夏祝餘。“祝餘幼時寡言少語,老夫曾疑他患有自閉之症,便時常帶在身邊,隻為磨煉他的膽識。”他頓了頓,臉上浮現慈愛笑容,“所幸,他在藥廬找到了歸宿。”
夏祝餘頓時熱淚盈眶,連一貫冷面的夏堇都面露動容。夏苓的團扇停在半空,正要開口,卻聽“啪”一聲——夏常山的銀箸跌落在地。
夏京墨眼疾手快,不動聲色地将銀箸拾起放回止箸上。夏南星已然執盞起身,“父親,此杯本該三哥敬您,但他不善飲,孩兒鬥膽代勞。”
“六哥慣會做好人。”夏荨亦盈盈起身,“依我看,在座兄姐都該敬父親一杯。” 她環視一周,衆人紛紛響應。夏祝餘激動地舉起滿滿一盞,聲音微顫:“謝父親養育之恩!”
“你們這些孩子……” 夏遠志緩緩飲盡一盞,忽又意味深長道,“若你們母親還在……定當十分欣慰。”
剛落座夏氏兄妹皆神色黯然,沉默不語。
“夏老,”徐伯輕笑着打圓場:“尊夫人在天有靈,定不願諸位辜負這一桌珍馐。”
“正是。”夏遠志重新執箸,笑道:“都來嘗嘗老夫新研制的八寶蒸糕,且猜猜用了哪些藥材。”
席間頓時又熱鬧起來。夜風穿亭而過,燭火搖曳,将衆人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江暨見氣氛漸緩,趁侍女添茶之際悄然離席。餘光瞥見江塵光投來的目光,他微不可察地使了個眼色。
見師弟離去,江塵光不着痕迹地往師尊身邊靠了靠,低聲道:“師尊……”
“無妨。”齊稚遠目視前方,唇齒微動,“你師弟自有分寸。”
夜色如墨,回廊間燈籠搖曳。江暨深吸一口清涼夜風,正躊躇間,忽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正是白日裡在百草園遇見的家丁小李嘛!
“小李!”江暨快步上前,輕聲喚道。
那家丁聞聲一驚,待看清是江暨,連忙躬身行禮:“小公子怎在此處?”
“哎,”江暨輕歎一聲,“别提了,不過奉命參加一場無聊的宴席。你呢?”
“這樣。”小李憨厚一笑,提起手中竹籃,“奉夏管事之命,來給後廚送些藥膳食材。”
江暨将人拉到暗處,壓低聲音:“白日聽你們說起胡伯夢遊之事,心中挂念。不知他現在何處?”
小李神色一緊,四下張望後湊近低語:“公子為何如此關心?”
“是我師尊。”江暨眼珠一轉,語氣随意,“他似乎能治此症。”
“真的?”小李面露喜色,正要細說,忽聞遠處腳步聲漸近。他臉色驟變,匆匆道:“子時,百草園。我在那兒等您。”話音未落,人已匆匆一禮閃入暗處。
江暨還欲追問,卻見幾位侍女從廊角轉出,隻得作罷,若無其事地返回宴席。
夜色漸深,涼風習習。見師弟平安歸來,江塵光緊繃的肩膀才稍稍松弛。
宴席将散,夏遠志面露倦色。徐伯見狀,适時提議道:“夜色已深,不如就此散席?”衆人紛紛起身告辭。
回程路上,江暨笑吟吟靠近掌燈侍女:“姐姐辛苦,這燈我替你拿着。”他正欲接過那盞描金琉璃宮燈,卻被侍女輕巧避開。
“怎敢勞煩貴客。”侍女掩唇輕笑,眸中映着跳動的燭火。江暨也不勉強,待行至客院前,又溫聲道:“夜色已深,我們已到住處,姐姐且回去歇息吧。”
他眉眼彎彎,笑意盈盈。侍女凝視片刻,道了聲謝便福身離去。待其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江暨立即壓低聲音,将偶遇小李之事簡略道來。
師徒三人目光交彙,江塵光轉身回了客院,而江暨與師尊則悄然隐入夜色中。穿過幾重院落,百草園的輪廓在清冷的月光下漸漸顯現。
園門緊閉,整個園區籠罩在寂靜之中,唯有夜風卷着藥香拂過,帶來一絲莫名的寒意。
正在江暨疑惑之際,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竹林後傳來。隻見小李神色慌張地鑽出,身後還跟着位消瘦的老者,是一面之緣的張伯。
"來了。"江暨眸中閃過一絲欣喜,與師尊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二人面前。
小李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幸好身後的張伯還算鎮定,扶住了他。
“兩、兩位……”小李結結巴巴正欲行禮,卻被江暨搶先一步擡手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