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皓嘗試去牽他的手,剛一碰,溫綿川猛地攥緊拳頭縮了縮。
“是不是不舒服?”俞皓問。
溫綿川突然捂住眼睛,停在原地。
“要我背你走嗎?”俞皓湊近問,“或者去醫務室?那裡也有醫生。”
溫綿川搖搖頭,“想吐……”
俞皓不明白想吐為什麼要捂眼睛,但溫綿川狀态很差,他左右看看,提議道:“去樹底下坐坐?”
“好。”
聲音很微弱,幾乎讓人聽不見。
“能自己走嗎?”俞皓問,“還是我牽着你走?”
溫綿川左手捂着眼,擡了擡右手。
周末的中大很悠閑,不少攝影愛好者和市民喜歡來這裡散步。金燦燦的陽光灑在草坪上,刺眼得讓俞皓也想捂住眼睛。
俞皓牽着他去大榕樹附近,這裡雖然有點曬,但人比較少,選了塊斑駁的樹蔭底坐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綿川才肯放下捂住眼睛的手,眼周沁出許多汗,讓他的睫毛和眉毛都變得濕漉漉的。
“還想吐嗎?”俞皓觀察他的狀态。
适應光線需要點時間,溫綿川眼睛眯成一條縫,問道:“我們在哪?”
“大榕樹這邊。”俞皓伸手幫他擋光,“有點曬,但沒什麼人。”
溫綿川慢慢睜眼,斑駁的樹影在俞皓臉上晃動,忽明忽暗的光影讓他看得入神。
“等你緩過來,我們再回家?”俞皓問。
“嗯。”溫綿川握住他擋光的手掌,邊放下邊說,“好多了,但不想走。”
“那就再坐會兒。”
“中大真漂亮。”溫綿川環顧四周,“真想一輩子待在這兒。”
“等你讀完博士,再申請博士後,做助教,升副教,評教授,當校長……”
“什麼校長?”溫綿川笑起來,“哪有這麼厲害。”
“你就是厲害。”俞皓微微勾起嘴角,“不然我怎麼會喜歡你。”
語氣聽起來像說平常小事,卻讓溫綿川的腦袋熱起來,他捏了捏俞皓的掌心,将手指伸入對方的指縫中,滿滿的安全感同時嵌在心房。
“以前你是不是問我……”溫綿川說着夾了下指縫,“害怕什麼。”
俞皓用眼神點頭。
“我最怕劉春紅。”溫綿川手指緊扣指縫,“我媽。”
“嗯。”俞皓示意他繼續。
“以前我爸不回家。”溫綿川聲音有點抖,“她就打我,想用這種方式催我爸回家。”
“我……”俞皓想罵髒話,他瞬間想收回昨晚說不打女人的話。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結婚的。”溫綿川又開始往地上看,“好像我一出生他們就在吵架,能在客廳裡無緣無故打起來,劉春紅能把溫聞峰打趴下,溫聞峰打不過就逃,後來幹脆不回家,搬出去跟别人住。”
“所以她就打你?”俞皓氣得用力回扣溫綿川手指。
“嗯。”溫綿川側過臉,用右臉對着他,“她喜歡打眼睛,有次這隻眼打出血,就看不太清了。”
俞皓心髒有種被錐子刺穿的感覺。他以前總抱怨自己生長環境差,對比起溫綿川的父母,俞田生又算得了什麼?
“眼睛……”俞皓難過得嗓子發緊,“治不了嗎?”
“這隻沒事。”溫綿川輕輕轉過左臉,像是在安慰俞皓,“還看得很清楚。”
接下來很長時間,兩人都低着頭,盯着雜草不說話。
“那你後來……”俞皓不知道要問什麼。
“後來高中她找過我一次。”
“找你做什麼?”
“要錢。”
“溫聞峰沒給錢?”俞皓皺起眉,都有保镖律師了,不至于離婚後一毛不拔吧。
“法院沒讓溫聞峰出太多贍養費。”溫綿川說,“爺爺死了,她就來找我要錢。”
“你回北京就跟爺爺住?”俞皓問。
“那時候隻有爺爺了。”溫綿川聲音很輕,“但爺爺身體不太好,基本都在醫院,可能我真是瘟神,沒多久爺爺就……”
“瞎說什麼!”俞皓用力扣住他的手,“說了多少遍别這麼想自己!”
溫綿川擡起頭看他。
俞皓立刻别過臉,松了點手勁兒。愧疚感蔓延全身,讓他不敢對視溫綿川的眼睛。生氣又自責,一時理不清自己是什麼情緒。
“是不是又矯情了?”溫綿川突然問。
俞皓搖頭,說不出話。
“以後不說了。”
俞皓還是沒說話。
“生氣了?”
是。
對自己生氣。
“對不起。”俞皓開始道歉。
“為……”溫綿川
“沒為什麼。”俞皓看着他眼睛,“就是想跟你說對不起,我沒生氣。”
他們又陷入沉默了。
太陽悄悄挪了下位置,陽光透過榕樹葉在他們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碎玻璃一樣閃爍。
過了好一會兒,俞皓才開口:“回家吧,咩咩該餓了。”
溫綿川愣了幾秒,随後露出他的虎牙笑了,“你,你叫它名字了!”
“什麼?”
“你叫咩咩名字!”溫綿川又驚又喜,“你以前隻叫它狗!”
“它确實是狗。”俞皓咬了咬口腔内壁,“我也餓了。”
“那我們……吃完再回家?”
“不喂狗啦?”
“你比較重要。”溫綿川說,“咩咩餓一兩個小時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