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浔聽在心中猶如一把鈍刀子割肉般疼痛。
眼前的女人不在意昭浔為何小小年紀也進了這地牢,可能在她的心中,若是她的女兒還在,無論女兒犯了什麼錯,那她也是心滿意足的。
人犯錯,尚能管教,但沒了,就真的沒了。
“你在這裡有将近十年了?”
“是啊,是啊,我對道長們說,等女兒找回來,我就以死贖罪,可是過了近十年,我還沒等到女兒。”
“你......”
昭浔還沒說話,就聽對面牢房中的人嗤笑一聲:
“說得那麼好聽,你家的男人賺錢養你們,沒錢了就把你們賣了那是天經地義,為了一個賠錢貨,殺了自己的男人,哼......”
那人的話說了一半,女人就沖到牢門前,用力錘着比手臂還要粗的木欄,惡狠狠地吼着,似乎想要把對方撕碎。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周圍剛剛出口調戲昭浔的人,都開始附和起來,一時間地牢中吵吵嚷嚷。
“不要吵!”
一個霧虛宗修士過來厲聲呵斥,但他一看那女子,瞬間抿抿嘴噤了聲,眼神似乎有些閃躲。
接着他用目光惡狠狠地看了一圈,又瞪了那女人對面男子一眼。
那些人不過是些欺軟怕硬之人,一見如此,都讪讪地坐了回去。
那女人看見那些人躲開她,心中的怒火反而無處釋放,一瞬間這股憤怒都變成了委屈,她抱着頭蜷在地上嚎啕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帶着女兒一起去幹活!為什麼我找不到她!為什麼我不早點殺了那畜生!”
昭浔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于是生疏地安慰着:
“你,你的女兒一定會找回來的,你放心,不要和這些畜生一般見識。”
那女人伏在膝蓋上哭了很久,最終吸吸鼻子一言不發縮着肩膀一步一挪地坐在了牆角。
昭浔心中歎了一口氣。
這修仙第一門派霧虛宗的地牢中,關着妖魔鬼怪,關着作惡的歹人,也關着無可奈何的可憐人。
昭浔瞪了那些人一眼,他們被那前來的男子震懾住,如今雖然滿臉不服氣,也最多不過是挑着眉頭沖她示威,沒有一個人敢再出聲。
昭浔再次看了看那落寞的女子的背影,也不願讓着地牢中其他人髒了自己的眼,索性從衣角撕下一角,團成一團塞在耳朵裡,蜷縮在牆角躺了下來。
她如今沒辦法懲奸鋤惡,沒辦法幫助那個隻想尋找女兒的婦人,甚至沒辦法讓自己出去。
雖然因為今日之事,她對霧虛宗的修仙人士很是不喜,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很是羨慕她們。
能夠修煉一身的本領,保護自己,幫助别人。
不似自己,如今隻能空坐在這牢房之内,擔心着家中的爺爺。
不知道六哥會如何向爺爺解釋,這些仙長們,會不會因為自己,放棄救治爺爺。
如果自己也被關在這裡十餘年,那等出去的時候,是不是再不到爺爺了?
一想到爺爺,這地牢中的混亂仿佛都被她抛在了腦後。
爺爺比她更早染病,昭浔看着爺爺從病初,一點點變得虛弱,到如今,仙長給的藥爺爺都嘗試過,可是皆毫無起色。
到如今,爺爺已經仿佛接受了這天命一般。
爺爺認命,但她卻沒辦法接受。
她從小就隻有爺爺這一個親人,不知道父母是誰。
原本村中人對自己也是很好,但因為三歲時發生的意外,自此便受盡村中人的白眼,一同連累了爺爺也受着周遭人的閑言碎語。
從“這孩子自小就可憐”,漸漸變成了“那個災星”,連累得爺爺變成了“老東西”。
昭浔早慧,将這些記得清清楚楚。
到如今,她對待村中人的感情,也不知是感激,愧疚,還是憎惡遺憾更多一點。
幸得爺爺從未放棄她,把她護在手心裡,哪怕一年到頭沒什麼收成,都要給她買幾本書。
爺爺不認字,但他覺得,能給她起這樣名字的父母,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們會回來找她的,不能讓他們覺得阿浔沒有被養好。
所以,每每當昭浔調皮或者受委屈的時候,爺爺都用這樣的話勸誡她。
她的父母在找她,不能讓她的父母難過失望。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昭浔早就在爺爺給的希望中,慢慢認清了事實。
她就是一個被父母抛棄的人,被同村嫌惡的人。
若是爺爺出事,她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必要。
而遠在村邊的家中,老人也一樣在擔心着昭浔。
“爺爺,這是我今日去仙長那邊求來的新藥,阿浔那邊您放心,一會兒我便去看看,仙長們都是講道理的人,不會為難阿浔的。”
蒙六雙手捧着那黑乎乎的藥,半蹲着遞向面前頭發花白的老人。
老人渾濁的雙眼漸漸變得清明,眼中明晃晃的擔憂,伸手顫顫巍巍地将藥推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