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泱一離開,老人便握着昭浔的手,緩緩說道:
“阿浔啊,聽恩公的話,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恩公,收拾收拾屋子,好讓他住下。”
昭浔沖着爺爺點點頭,在爺爺轉身的時候,拉住了蒙六的袖子。
蒙六看過來,見昭浔搖搖頭,便留了下來。
屋内隻剩下兩人時,昭浔才弓起了腰,捂着胳膊咧着嘴,豆大的汗珠落了下來,但是她仍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蒙六原本隻當昭浔被關了些時日,此時一見她如此,立馬慌了手腳,坐在床邊扶住了昭浔,低聲問道:
“阿浔,那些人對你做了什麼?!”
昭浔搖搖頭,一隻手撐在蒙六的手臂上,借此穩住身形,大口喘着氣。
好一會兒,她才閉上眼吞咽了一下,再睜開眼,眸中盡是戒備:
“此人從何而來?”
蒙六将此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給了昭浔。
“他給爺爺吃了藥沒多久,爺爺就醒了,一見藥丸有效果,爺爺便求了他救其他人,這人也是個好說話的,竟真的把所有的藥都分給了大家。最後剛好隻剩下一粒,給了你。”
“我也不知他是什麼身份,但是左想右想,我們村中也沒什麼可讓他圖謀的,也許,他真的就是一個救世助人的神醫,聽說隻有我們這裡瘟疫未退,特意來的。”
說着,蒙六還補充了一句:
“就如霧虛宗的那位文澈仙姑一般,隻是為了救我們。”
昭浔一聽文澈的名字,神色一頓,但立馬變恢複如常,對蒙六的話也不置可否,隻是點點頭。
“如果爺爺真的因為他的藥痊愈,那他便是我的恩人,我昭浔恩怨分明,甘願為他當牛做馬,但若是……”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但是蒙六也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戰神廟中的一幕,這些時日,從未在他的腦海中散去。
從前隻見她把爺爺護在身後,敢拿着菜刀驅逐那些欺負他們爺孫的人或者放出來的狗。
他卻從未想到她真的敢動手殺人。
昭浔看了看蒙六,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股委屈與失望油然而生,便揮揮手讓他離開了。
看着蒙六一步三回頭的背影,昭浔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在自己心中也許是唯一會支持自己的人,如今一樣不贊成自己的做法。
可是這種情緒沒能維持多久,她剛小心翼翼确保不碰到傷口躺了下來,便伴着渾身的疼痛,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而幾乎是同時,宿泱現身在屋内。
原本他還感歎,警惕如戰神,轉世為人竟然會輕易信任他人。
直到聽到二人對話後,他才明白,昭浔身上依然帶着清浔的底色。
那股子直白警惕心思機敏,再加上如今受了傷蒼白的面容,眼前的人漸漸與記憶中的身影慢慢重合。
令他一陣恍惚。
宿泱輕輕坐在床邊,看着那緊皺眉頭的臉,下意識伸出了手。
手停在了距離臉上那道疤兩三寸的位置。
但是見對方眼睫輕輕一動,他便立馬将手收回,轉身面向了門外。
他亦不知,究竟是因何緣由,自己同意留在這裡。
那又能留下多久呢?
宿泱還未來得及歎氣,便聽到身邊響起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恩公?”
昭浔不知何時醒了,一臉茫然睡眼惺忪正看着他。
堂堂司命星君,幾萬年間第一次有了心虛之感。
“你醒了?”
宿泱立馬站起了身,垂眼笑了笑,又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樣子:
“剛剛老人家幫我收拾好了房間,我想着見你應該是受了傷,便過來看看,未曾想打擾你休息了。”
昭浔目光已經清明,搖搖頭道:
“恩公未曾打擾我,是我自己做了噩夢。”
原本她心中對這陌生人帶着戒心,可剛剛從夢中驚醒,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一絲熟悉。
趁着他看向外面的時候,昭浔不動聲色暗中觀察他,卻看到了他眼中的哀傷與悲憫。
她便放下了三分戒備。
想來許是自己多心了。
“見你的樣子,應該是受了雷杖之刑,這刑法,即使是修煉之人也需養個十餘日,霧虛宗下手,有些重了。”
宿泱的話,未帶有任何私心,但是落入昭浔的耳中,心裡便生出了一絲委屈。
這雷杖過于駭人,她不敢對爺爺和六哥說,此時卻被一個剛認識的人輕易拆穿。
她扁扁嘴移開了臉,忍住眼中已然打轉的淚水。
正在這時,蒙六步履匆匆走了進來,他見到宿泱坐在昭浔身邊,明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