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剛才三滴水的對比,絕情水雖比銷魂池水強烈,但這樣的痛感卻不及他記憶中的那種疼痛,他不覺得這完全是水少的緣故。
絕情斷癡念,癡已生,非虛幻。
白子畫暗自歎息一聲,望向天窗之外,不知該對着缥缈煙雲念想何種愧忏。
“癡生欲,欲生貪,三種惡念三個階段層層遞進,對銷魂池水有感,便說明我之身七情六欲的執迷已到了一種無法忽略的地步。此結果,應能成為你要的答案。”
“這隻是你自以為的答案。”
這個答複風即墨并非滿意,她從虛鼎中拿出之前的小桌與兩個木凳,随後又拿出一組茶具,拿出一罐茶葉,一根竹筒。
風即墨将秘封的竹筒打開,将裡面的極靈之水倒入茶壺中煮起了茶水。她走到一邊喚了聲前輩,示意白子畫與她一同入座。
她倒上兩盞茶水,将其中一杯遞到了白子畫面前,并借機問道:
“請問前輩對欲有何理解?”
“欲,欲念,欲望。人之六欲與七情相佐,左右世人,卻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因。執迷于癡,自誕濃欲。”
待白子畫說完,風即墨便接着他的話說道:
“人之六欲,為欲念,是見欲、聽欲、香欲、味欲、觸欲、意欲;即念見美色奇物,念聽贊美之音,念香氛之氣,念入口美味,念舒适享受,念聲色、名利、恩愛;身之觸欲與意之欲相融,最通俗之見便是情欲、色欲,所之聯想活色生香。”
話音一頓,風即墨撫着杯檐看向旁邊之人問道:“這些欲念,你可有符合之處?”
人之六欲,白子畫自認從未執陷于此過,情欲、色欲,他也從未想過,隻是突然提到不禁讓他耳朵一紅。
這樣的反應,看在眼裡的風即墨不禁暗自感歎一句,純情呀。
白子畫輕咳一聲,說道:“應是沒有的。”
其實盡管他不想開口風即墨也能看出答案是無。
她接着說道:“既無欲念那便是欲望之因,何為欲望?很多人,一提到欲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愛欲,但這就是真正的欲望嗎?”
這句話仿佛話裡有話,但白子畫不太确定她口中的很多人是否包含了他。
對上白子畫的視線,風即墨微微一笑繼續說着:“欲望是一種渴望一種滿足,想要得到名利這是欲望,想要看到後世昌榮這也是欲望,想所念之人過得健康美滿、想得到他人之愛,想與所愛之人永不離,想故去之人重回眼前,想仇人得到嚴懲,想讓某人某事跟着自己的設想......這些都是欲望。乍一看有些事都算不上什麼,隻是正常人都該有的對一切美好的念想,但一旦這些念想變得愈加濃烈,那便會成為欲望,嚴重者瘋魔常有。”
“從中随便選出一種,你都能說它是欲,但若說你陷入欲念,就能斷定你之欲望就一定是全部或是某一個嗎?這并不互等,單憑一個結論就說是因何而為,那由結論而成的推斷便該存疑。”
說了一大堆忽覺口幹的風即墨的喝了口茶,随後盯着旁邊的人問道:
“你可理解?”
本看向風即墨的白子畫低下了頭去,杯中淡紅水面映着他面無表情的臉龐,但因風即墨放下茶杯的動作而被稍有晃動的桌面而帶動的杯中漣漪,似乎更能映出他心底的情緒。
這些他都明白,甚至他能聽出話中提到的幾個例子其實是在說他,不過他沒有為此生氣,而是在聽後贊同了她的說法。
當時他們之間的失控局面,他真的極為強烈地想要将她拉回該有的軌迹;現在他對那一個答案的念想,也很是強烈。
這就是銷魂池水對他有效的原因吧,微麻感來得不冤,那絕情池水又該如何解釋呢?
風即墨說道:“明白了何為欲,癡為何,便可容易理解。親、友、愛三情,勝負輸赢,對人、事、物的執着,這些若困陷至深處皆為癡,若說癡便一定是愛癡嗎?欲與癡相輔相成,癡深誕欲,同理,欲濃而生癡。他們是能相互佐能,但能夠等同嗎?”
“不得不承認愛欲,情癡确實是癡欲中最強烈的存在,但其中同樣混雜。絕情殿絕情池,即墨相信前輩你清楚此絕情之意并未是隻絕癡愛,情非不好之物,三情、七情,難說其好壞。但執迷于情困于情,便會為癡,癡深陷盲古今教訓總是弊比利多。絕情是斷癡,它斷的是癡執。”
說着風即墨拿出煙槍,沒有點上香丸,甚至沒有放入香丸,她隻是拿着,就像這是代表她身份的東西一樣。
“說了這麼多,其實還是那句話,你執迷了。”
此話剛落,風即墨便朝小桌對面傾身,伸出手,勉強用煙槍抵着白子畫的左胸腔:
“對于你師徒之間,若單論愛欲情癡,她或許是動心畢竟一見尚能鐘情;但當時已自認舍七情六欲的前輩你,究竟是動心,還是動容呢?”
随此問入耳,煙槍抵胸,白子畫那如同地龍翻騰半亂遭的心境竟像是被冰凍的水波般一瞬平靜過後是冰珠砸在冰面的重響。
是動心還是動容?
比起之前是何種之愛的問答,白子畫覺得,這次的被抛來的疑問才更是關鍵。
他眼中驚起的波瀾讓風即墨很是滿意,這讓她确定對方是有認真在聽,且聽了進去。
風即墨收回伸出手臂,望着白子畫的雙目露出悅目的明媚倩笑:
“在還無法确認答案之前,你所經之痛覺隻能佐證一點,你之本心,至情至性。”
至此已口幹舌燥的風即墨直灌下了兩杯茶水,給自己又添上一杯後,覺得有些嘴饞,直接叫來了諾景,讓自己這徒弟出長留給自己買幾份遙海鎮精味軒的點心。
“前輩可想吃點什麼?”風即墨向白子畫問道。
“無需為我準備。”對于沒有口腹之欲的白子畫而言,茶水他倒是會喝,但飯菜點心之類都不必要。
被委婉拒絕的風即墨抿着嘴,似是苦惱:“我一個人吃倒顯得即墨略有自私,讓前輩看着我吃,即墨也會害羞的。”
她真的會害羞嗎?白子畫深表懷疑。
話是這麼說,但風即墨還是自己點了幾樣就讓諾景趕路去了。
剛遇見離開長留來到沿海之地沒走多久,諾景就感受到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有過細作經驗又在風即墨身邊學了幾十年的她斷定自己被人盯上了。
不過對方似乎也是有所防備,察覺被發現後就迅速逃離,盡管能追但諾景還是放棄了追趕,不單單是為風即墨心心念念的茶點,還是因為怕有埋伏。
絕情殿内,正當風即墨想要緩和下沉默的氣氛時,一片白色鷹羽從天窗飛入,落至風即墨手心。
『亥時五刻,淩霄收網;』
這是秋覺的飛訊,這與風即墨設想的沒有多少出入。
“可是有人有急事欲找尊上?”白子畫關切道。
這樣的傳訊之術一看就是用于密信或急訊的,他倒沒有其他什麼意思,隻是單純的徒勞命後遺症,想幫忙而已。
“說了,前輩叫我即墨便好。”風即墨收起白羽,“隻是一句通知,無需我出手。”
風即墨無意間摸到脖上銀藍絲帶眼睛一亮:
“早聽聞前輩劍術了得,風即墨一直想領教前輩劍法,隻是過去并無機會,如今前輩已經好轉,不如我們去切磋一二?”
當諾景買到茶點返回長留絕情殿時,相思樹天井池已無人影,自留下小桌上涼透的茶水。
觀微一看,他二人正在桃花林切磋劍法。
諾景将茶點整齊擺放在桌上便去幹自己的事去了,她才不去叫人呢,貿然闖入劍局,比那兩位修為低那麼多的她隻有受傷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