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繼續向前,很快就看到四區的城牆。砌牆的磚塊和六區邊界乃至教堂圍牆上的别無二緻,我臨牆而立的心情卻迥然不同。
我摸了摸發帶,希望自己能平靜點。
事态,失控在下個瞬間。
我條件反射向地後大跳撤去。驚悚的涼意從尾椎向上爬,大腦霎時間沉入冰窖,牙齒根咯吱咯吱直哆嗦。
崗哨滋蔓出的是……強者的殺氣,還有比火焰還濃稠的、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隻想落荒而逃的念壓。
逃生訓練裡一次又一次的模拟是紮根在我意識最深處的恐懼。沒人可以戰勝恐懼。
我的視野逐漸模糊,隻看見他們三人被超阈值的震懾死死釘在了原地。
“逃啊!!”我試圖将他們喚醒。
庫洛洛僵硬地、緩慢地轉過頭,他張着嘴,什麼都沒說得出口。
綿長凄厲的女性尖叫,驟然從不遠處的小房子裡傳出,蓋過了我嘶吼的尾音,她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有人在提前書寫我們的結局。
在那個人無差别放出的殺氣下,庫洛洛他們連移動腳步都做不到。
難道……要我放棄他們嗎?
要抛下我的信徒?
我抽下發帶,正想施力扯斷,吱嘎一聲,門開了。側前方光影變幻。那個人走了出來。
已經晚了,我的舉棋不定浪費了太多時間。我也被他的念壓鎖定,連手指都沒法動彈。
“喲,都來啦。”
男人的語氣輕松得仿佛剛剛虐殺那個女人的另有其人。他的目光探照燈一樣投向我們,張牙舞爪的紅色發絲比火更鮮豔。下一秒,他收住了外放的所有力量。
他不想殺我們。
如果他要動手,生死隻是一瞬間。
“進來坐坐吧。”男人轉身,走入了煙霧彌漫的崗哨。
我攥緊了發帶,深深吸了口氣,和他們對視了一眼,跟了上去。
屋裡的氣味似曾相識,我第一眼看見的是具被火焰侵蝕過,已經碳化半截的女性屍體,幾乎像有意的對照。
男人不說話,他坐在桌子旁,用手撐着腦袋,隻是看着我。
“她是誰?”我如他所願地打破了沉默。
男人微眯着眼睛,勾起了唇角,有問必答的樣子:“準備截殺你們的人。”
“是念能力者,我隻好代勞了。”他把手移到膝蓋上,微微俯身看着我,像在看一件玩具。
我條件反射地後退了兩步,正好貼到庫洛洛身上,他握住了我的胳膊,引得那男人又笑兩聲。
我完全忽略了,六區可能會聯系四區。為了戒嚴,他們竟然讓念能力者駐守邊防。
他是來放我們一條生路的?他的殺意,是示威?
恐吓?
他是爸爸的人?還是,想招攬我們?
我心裡隐隐有了底,“為什麼要幫我們?”
“想幫就幫咯~”他墨綠色的眼睛輕眨了一下,“我會好人做到底。我們來玩個遊戲,赢了就放你們進去,怎麼樣?”
庫洛洛的手順着我的胳膊,悄悄握住了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又轉向紅發的男人。
“遊戲規則是什麼?”
男人擡起食指,上方猝然出現了一隻跳動的小火苗。
庫洛洛的手無意識捏得更緊了。
我大概能理解。在此之前,他們從未接觸過“念”。第一次看見神明創世般的力量,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男人從抽屜裡摸出來一支蠟燭,憑空将它點燃。他甚至沒有起身,隻是笑着說:“在它燃盡前把它滅掉,就算你們赢。”
我隻覺得他在逗我玩。
他的手穩得不得了,但僅僅在燭火附近呼吸,已經讓它搖曳起來。
我不解地看着他,抽出手,向着火光的方向使出【蛇活】——雙手快速交替,以另周圍的空氣劇烈向前方移動。
男人幽深的綠瞳微微放大,像在透過我看别的什麼。他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又被勾起的笑破壞了。
也許不過半秒的光景——我再看清時,他伸手朝前方一點,某個無形的屏障出現了。他身側,桌上的文件已被吹散,他卻連根頭發絲都沒亂。
遠距離攻擊,行不通。
火光還在亂顫,可惡地燙出蠟燭一塘淚,無法停止的淚水從淺坑裡溢出,沿着蠟身淌到男人的手上,滑進他的袖子,乖順地重新變回蠟的形态,似乎怕極了他。
我和身後三人比了手勢,先一步沖上去。
男人一隻手舉着蠟燭,隻能用另一隻手防禦,僅憑極小幅度的移動,就能在護住火焰的同時擋下我們的攻擊。
燭火多脆弱,它隻是自恃有所依仗。
我冷不防想起了那本神話裡的某個故事。
大地女神的兒子,站在地上就能不斷撷取無匹的神力。他與每一個過路人格鬥,直到一位勇士發現了他力量的密匙所指。
就是現在。
我向潛伏的飛坦發出信号,後撤一步。飛坦迅速會意,取代了我的位置。我側身踢向燭火。
為了躲過這一腳,男人條件反射地将蠟燭向上一送。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了。
蠟燭頂上冒出縷縷白煙,火滅了。
“哈……”紅發男人的視線從飄散的煙霧上,緩慢移到我身上,他咧開嘴笑了,“你真以為我會放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