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太陽都愛躲懶，早早就要歇。這間院子坐西朝東，淡粉色的天幕淪為它的背景。

我大步邁進屋子，室内溫度不如想象中妥當，被北風沁透了。

庫洛洛打開了頂燈。

原先暗沉沉的時候，充滿客廳的濃稠影子還能給人某種飽脹溫暖的錯覺。等沒感情的白熾燈亮了，桌椅的倒影都長出棱角，頃刻縮回自己的小小地界，留下一室空寂，反而更冷了。

我拉上了出門前沒人管的窗戶，摩挲兩下冰涼的手掌，看了庫洛洛一眼。

“搞些柴火來吧。”

他們動作利索，沒一會就一人帶回來一捧。明明是來做客的俠客，很快接受了這種“玩法”，傻乎乎地抱了滿懷。我接過瑪琪懷裡的，疊放進壁爐，又朝他們擡了擡下巴，示意把剩下的丢牆邊。

“呲啦——”

橘黃色的火苗竄起，光影瞬間拉長，開始晃動，微弱的白熾燈黯然失色。火焰毫不費力地接管了它的任務。

“晚上吃什麼？”庫洛洛問。

我很習慣這個光線下的他，半邊臉染上橙黃，眸子裡印着火光，有種矛盾的和諧。讓我不太想生氣。

“盡快把三明治解決。”我說。今天領的幹糧什麼時候吃都行。

庫洛洛很少反駁我，大部分情況下都表現出絕對的服從，另一些場景裡……也總能避免沖突。僅僅是一次該擺出好臉色的時候沒給我好臉，我就有他在破罐子破摔的省悟。

現在不知道出于什麼，他又将破碎的東西一片片拾起，舒展了眉眼。

“好。”他說。

冰箱裡剛拿出來的食物，再美味也好，也帶着森然的寒氣。我把三明治扔給站在一旁的飛坦，關上冰箱門，再跳下椅子，指了指壁爐，告訴他：“我想在那吃。”

“都好。”飛坦抱着一堆三明治走出廚房。

拿完五個蘋果後，我想了想，打開了第二個櫃門。

他們已經圍着火堆乖乖坐在地上，留了個空位給我。

“喏。”分完了紅蘋果，我把綠色的那個遞給側前方的俠客，“先吃這個，看甜不甜。”

青蘋果不會有多甜，起碼我模糊的印象是這樣，所以一直沒動。既然要多給他一個，比起已經确定很好吃的正常蘋果，不如試試新産品。

俠客的眼睛亮閃閃的，融進火的一部分。他先是一愣，又粲然一笑，接過去：“好。”

飛坦用詭異又不失興奮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問“你下了毒嗎？”。

我失笑，沖他搖搖頭。

俠客沒猶豫。應該是出于禮貌，他沒繼續吃手裡的三明治。大家都看熱鬧似的，齊齊盯着他，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一時間鴉雀無聲，隻聽到他咬下一塊蘋果的“咔擦”脆響。

然後俠客的咀嚼動作掉了一拍，眉毛開始不自然地抽動，但下一瞬就恢複如初。他重複嚼了幾下，咽了下去。

“……還好。”俠客說。

這麼酸嗎……我對那一袋果子都失了興趣。然後是遲來的領悟。他會不會誤會是刻意刁難？

我輕扯了下身旁的庫洛洛。庫洛洛看了一眼衣袖，又将目光移向我，笑道：“我也要。”

“自己拿。”我朝他眨眨眼。

他當然不會真的去拿。俠客秉持着“不浪費”的流星街優良傳統，還在和那顆青蘋果作鬥争。人們一時緘默了。

火焰噼噼啪啪啃着木頭，包裝紙窸窸窣窣的調子都格外突出，咬碎果子溢出汁水的清脆響聲摻雜吞咽的咕咚，砸進我的耳朵裡。

用餐的時候保持安靜是基本禮儀，可能是太關注俠客的一舉一動了，我的意識從單純的吃飯行為上逃脫，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無所适從。

“謝謝招待。”俠客依着飛坦的動作，把三明治的外包裝團起來丢進火裡，火星四濺。

庫洛洛說，“我們也很感謝你的幫助。”

接下來是他的場子。我眼神示意飛坦和我去廚房。等我們帶着牛奶坐回來，他倆已經聊得火熱。

“……我當然會選一區。”俠客正巧說完下半句。

我把玻璃杯往中間放，在庫洛洛旁邊坐下，接過他的話：“但你不是一區的。”

俠客朝我笑：“我不想回三區。”

安科提過，手環的材料研發自三區。想必那些奇特的建築材料也脫不開關系。三區應該是……流星街的核心科研力量所在吧。

“因為和家裡吵架？”我問。

他反而問我：“你為什麼不回一區？”

俠客不笨，我也願意開誠布公：“最終會回去。”

“那你為什麼會去六區呀？”他認真地繼續問。

“先回答我。”我打斷他，“坦白也要有來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