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不弱。
去年的我不會有現在的他遊刃有餘。而現在的我,面對B級的比賽日益吃力。從C攢夠爬上B的積分,伊路米花了一個月。我們卻寸步難行,每天三場的上限幾乎是個笑話。
“不用在意那個。”安科擺擺手,“這是前二長老為你爸做的調整,對他來說進度太慢。下層的限制也是要他多打基礎。原先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角落裡灰褐色的皴裂出神,感覺語言能力被剝離了。
我斷了三根肋骨,右腿粉碎性骨折。預計要修養兩個禮拜。
從窗框倒下來壓向我的方形陽光變成濃郁的金色,庫洛洛他們還沒回來。估摸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叔叔,我是不是什麼也沒遺傳到?”我望向已經收拾好醫療箱的男人。
咔嗒一聲,他将上邊紅色的扣子壓好,寬大的手掌輕按在發黃的盒蓋上,仿佛憑它就能支撐住他往右歪斜的身體似的。
安科望向窗外,竟在認真思考,“要說起來,你和克洛的共同點其實比涅昔的多呢。”
“你很了解我媽?”
他好像從來不在乎我的冒犯,揚起了一個惹人不悅的笑,理直氣壯地說:“非常了解。畢竟我差一點就是你爸~”
我如遭雷擊,“……不,不可能,媽媽不喜歡你這個類型。”
他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承載了過量的笑意,“你認識她多久,我認識她多久?”
“……”好,我承認人是會變的。但他和父親也差太多了。如果說父親是不怒自威,不可僭越的太陽,安科,懶散時候像幕朦胧的煙雨,起心動念了又像團火,淋得着你,燒得壞你,煩人至極。
人類審美的可塑性,這麼強嗎?
我很快就找到了他的邏輯薄弱處:“你和爸爸同時在鬥獸場認識她,他這麼耀眼,媽媽為什麼還能看見你?”
話說出口,我先為自己的尖酸刻薄抿了唇。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想了很久。”他隻是說,“如果那時候就想通了,現在也不會有你。”
我不懂他的邏輯,但知道他在夾槍帶棒。我小聲悻悻道:“那…叔叔現在想通了?”
他用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回答我的問題:“你覺得俠客怎麼樣?”
興許我在他炯炯有光的眼睛裡(或笑容中)生發出了一星半點慚愧,我開始挖掘和俠客相處的片段,“他很貼心。脾氣不錯,和我聊得來,長相也算漂亮。”
“那庫洛洛呢?”
我心裡想,他的思維過分發散了,可嘴上還是回答了,“他會是個厲害的家夥。他對自己非常狠。”每一次訓練都很極緻。
“隻有這個?”
“這還不夠?”
“也算夠。”安科擡起手,右手食指的指尖覆上他眼下的痣。他不知為何笑得天花亂墜,“這也很好~”
然後生硬地把話題帶回了原點:“總之,你用不着和克洛比。他是天才中的天才,你們隻是天才中的普通人。各安其位就好。”
“當年媽媽也打得很辛苦嗎?”
“我們在B徘徊了一年。”
“一年……”我瞠目,“通關需要多久?”
安科說:“揍敵客的試煉目的達到了,她沒有機會再挑戰。我也得回家。”
他沖我眨了一下左眼,“實際上,你們沒必要和鬥獸場死磕~”
我有點氣:“叔叔現在這樣說,當時幹嘛故意激我們?”
“我隻是實話實說,哪有故意~”
“可是你也沒打完呀。”我憤憤道,“你當時學念了?”
安科抿唇微笑,舉起手指在我眼前左右揮了揮,見我不高興,他愈發開懷。開心的時候,他的語調卻更接近正常了,這好不正常。
“我隻是沒有機會。”他又俯身,靠近了我一點,“再說,激你們的不是揍敵客的小少爺嗎?”
我想了想,那天的發展是有點不受控制。
試圖轉移話題的我望向他,“沒有人死磕的話,A級犯人不就沒有對手了?”
他此時蒙着一層紅色的輕紗,或許更接近橙色,火紅的頭發因此不那麼奪目了,像個未開封的罐頭。
我醍醐灌頂,“是啊,如果我是囚犯,會想盡辦法留在B的。”
這裡有足夠多的積分,相對弱小的對手,又不需要煩惱如何為人驅使,隻要适時地輸上幾場就能達到平衡了。所以,B層才會藏龍卧虎,窒礙難行。
“是可以投機取巧。”安科說,“但不會持續太久。他們心髒上有顆定時炸彈。在計數裡,攢夠積分,爬上A,就能逆天改命,爬不上——”
他将手握拳放在胸前,快速攤開掌心,像放了個煙花。
我記得他曾講過,這對他們而言不是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