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怎麼能想着欺騙我?怎麼敢故作姿态?憑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諸如此類的咬牙切齒,光是出現在想象裡,我都覺得有失體面。
因此隻能這樣平淡地凝望回去,鼻腔卻不受控制的被熟悉的酸意席卷,我立刻阖上眼。
“伊洛絲,别不理我好不好。”
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這樣僵持了一會,俠客終于攢夠了說下一句話的勇氣,“我沒有惡意。我隻是害怕。”
我蓦地睜眼看他,為了聲音不抖,語速快得捉摸不定,“你怕我?”
明明是他要我看,眼神交疊又被驚到似的,睫毛顫顫波波,細碎的光影也抖。
俠客好歹是沒躲,宛如一個被押送上庭,隻差最後宣判的犯人,他束手就擒、破碗破摔般松弛下來,嘴角跟着彎起:“對,該怎麼說,我從來沒這樣怕過什麼。”
嘴上一直在說怕,他卻大膽地看着我,開始逐字解釋:“‘從沒’,不是說程度多麼劇烈,隻是這種‘怕’在我的經驗外。身體失控,邏輯混亂……這還不該怕嗎?”
他又抿了抿唇,語速變緩了:“奇怪的地方在于,我不能因為怕就離你遠遠的,反而……好像無論如何都不夠近……恨不得要找出一切辦法挨着你,這又導緻更大的‘怕’了……”
叽裡咕噜完這一大串,俠客的句子兀地斷掉了,他緩慢地擡起手,直到指腹蹭過我眼角。
手指是熱的,為什麼會有涼意?
我模糊地看見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
“……不哭。”
兩個音節的未知力量打開了我身體的某個閥門,更大顆更重的眼淚失控地從眼睑滾落。
我能清晰地分辨出它們滑壓的完整痕迹,經過頰上哪根絨毛,再怎樣蔓延,如何聚集到下颌,滴在地上。
可是有什麼好哭的?大腦的功能區都拿來哭了,我怎麼都想不通。
我根本就沒打算要哭啊!
你到底是害怕我的力量還是我不理你?是怕我本身,還是怕你自己的感受和念頭?我有太多太多東西要和他對峙,話語卻被喉管擠壓着說不出來。
俠客發現一隻手根本擦不完了,慌亂了起來。一開始還很輕地在拭,後來他的手也濕透了,卻想不起該拿點什麼布料紙巾輔助一下,胡亂地用雙手捧住我的臉,好像想把眼淚接住:“不哭了。你能明白的,對嗎?我不是要耍你玩,隻是找借口靠近你……如果不說成那樣,如果你拒絕我呢?”
是你不理解自己,是你對自己的情緒缺乏控制。你不該讓矛盾主導自己,更不該将它投射到我身上!
我的呼吸調整不過來,肺裡的氧氣根本不支持我把話說完,我隻能簡短快速地警告他,“我很疼。”
可是嗓子還不乖地直顫,弱得要死的樣子,把我聽得更生氣了。我隻想申斥他埋怨他,宣洩我的火。如果可以,最好踹上幾腳要他嘗嘗。
眼前的景象被水光扭曲,我看不清俠客的神色,隻聽他連續不斷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也弄疼我好不好?”
好得很。
“你……過來。”
俠客蹭了過來,到足夠近了,我一勾拳擊中他的小腹。
他悶哼一聲,瞳孔一縮,柔軟溫暖的金毛腦袋落在我肩上,傳來的聲音帶了哭腔:“……真的很疼啊。”
我的氣開始順了:“廢話。”
被罵完,他擡起頭、還嫌不夠那樣勾了一點唇,一手捂着肚子,看着我說:“我先送你回房間,我已經會了。”
我沒有理他。
俠客順着台階就下,閃現去幹活了。
“我會很快!”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