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扯着他走了挺遠,視野裡鬥獸場的邊界,随着距離漸進,正用交錯的鐵網一點一點切分天光,像要蠶食太陽。
伊路米落我身後半步,大概敏感地發現我走得慢了,随口便問:“想清楚了?”
我停了下來,視線掃過不遠處幾棟在平地上很是突兀的建築。
不顧後果地一意孤行……基本不會有好事發生。在此之前,我都是被動地,極盡試探地,能說服自己的。
結果又一次被庫洛洛料中。連安科叔叔都拿不到資料的話,一定是父親下的令,我們沒辦法從合規渠道獲得更多信息了。
隔着禁制,已經能窺見峭崖絕壁,沒人知道傳說中的靈藥仙草到底有沒有長在淵裡。
身後是坦途,規則,陽光。
“嗯。”我回答他。
我們的訓練場在對應的宿舍樓後邊,按大等級劃分,和入場比賽的時候一樣,憑手環号碼确認身份。隔着32個依編号螺旋狀排列的場區遙遙相望的那一側也是相似的布局。
鬥獸場确實粗糙潦草,現在懷抱着别的的心思穿行,我更忍不住想吐槽。
“完全沒有遮蔽能力呢。”伊路米語氣平淡地感歎。
我贊同地看向他,“反正安科叔叔已經有心理準備,我們……”
我突然捕捉到伊洛身側再朝裡一層的場地裡,有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形。
被錯雜的層層鐵絲肢解的視野中,站着一個光頭壯漢,猙獰的疤痕從領子裡爬出來,橫貫他整個鎖骨,延伸到側頸。
伊路随我的角度投去一眼:“怎麼了?”
我實在覺得奇怪,“那是幾号場地?”
“6。”他又問了遍,“你想到了什麼?”
“怎麼可能?”我對上他的視線,“我不會記錯,這是庫洛洛他們的第一個對手。長成這樣五大三粗但弱得離譜,隻有蠻力,力還不夠。”
這才過去半年不到。憑他?
我凝睛于那人,吓了一跳,“他居然……”
盡管他這幾個招式進步顯著,這種顯著更多因為他底子太差,他到現在仍然沒有太多章法。可他周身,朦朦胧胧地覆着一層輕薄的念。
我不免又想到佛羅。他同樣不擅體術。
伊路米也看見了,推算道,“時間的确來得及。”
我連聲否定,終于把一切連成線。
“你記得安科說了什麼嗎?念能力者稀少的原因,除了精神力強度,他說有‘管制’呀……”
我調轉方向,快步往回走,“庫洛洛肯定存了記錄表。”
伊路米跟上了我的步子,聲音從側後方傳來:“找到他的名字之後呢?”
“一定要去?”他像是在警告我,“真的動手會影響姑父的布局。”
我足下一頓。
今天本來就是一個少雲的豔陽天,這時候太陽滑到半路,卻因為完整地融入了我的視界,似乎離我更近了。不知哪兒忽來的風,把不算滾燙的光吹進了我的眼眶,燎灼出難忍的熱意。
“我知道。可是我,我又不會真的去燒檔案室。”我應該是理直氣壯的,可轉頭看見他平靜的眼睛,鼻尖又湧上一陣酸疼,“我隻是想去看一看嘛,看一眼能有什麼……爸爸他不會生我的氣的,他從來都……”
“我隻是……哪怕就這一次……”
斷斷續續,支離破碎,颠來倒去,怎麼都不像從我嘴裡出來的句子。隔着虛幻扭曲的水珠子,伊路米倏然沉下的貓眼好像也閃着光盈着水,像觸手可及馬上就要成真的夢。
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