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沒有出現。直到我和伊路米一起出家門也沒再看見他。
不,我沒等他。
伊路在半道轉向訓練場,我自己走着後半程,直到安科所在的這棟樓近在咫尺了。
深黑的建築應該是無比威嚴莊重的。但翻滾的灰色雨雲仿佛一波倒懸的,即将崩潰的海嘯,把天壓得低沉,抹滅了它的氣勢。
我定了定神,慢慢靠近的同時,心髒也因極度的興奮狂跳不已。我對烏雲天說不出的厭憎,與之相較,不值一提。
門口的軍士上前将我攔下,微微垂首,語氣不算硬,隻帶着職責的冷漠:“此處非請勿入。”
“我是伊洛絲·揍敵客。”我擠出笑容,“我找安科叔叔,麻煩您讓他來請我。”
“……”他略顯驚訝,猶豫了一下,還是取下通訊器。得到允許後為我指了路。
“安科少将在二層最北部的房間。”
我眨了眨眼,“謝謝您。”
安科叔叔他,他有軍銜啊?他是軍人?
這座建築内部的布局也不複雜。大堂中來來去去的軍人不多,他們或多或少地注意到了我。
一樓最外側是一些标有編号的儲藏室,再往裡走,一個拐角——
欲蓋彌彰。
四名士兵守在出入口,把那個房間封鎖得嚴嚴實實。四人都不是念能力者,很明顯是守株待兔。
他們敏銳地察覺到我的窺探,在同一時間轉過頭來,連影子也整齊劃一的動作增加了威懾力。
安科的辦公室前也站着位筆挺的持槍衛士。
或許……這次行動會比想象中困難。
見我走來,一位黑發軍人替我開了門。
“謝謝哥哥。”我擡頭。
很奇妙的,他面上的嚴肅一下就瓦解了,融化成微妙的局促,“……不用謝。”
“封序,别理她。”屋裡傳出安科的聲音。
軍士短促地應聲,帶上了門。
安科拿手背撐起下颌,笑吟吟望着我,比火再鮮豔些的頭發襯着窗外的黑雲壓城,顯出難得的正經。
“叔叔!”我繞過了他的桌子,直接穩穩坐上他的大腿,舉起爪子發誓,“我就看一眼,我保證不惹事。”
安科被我突如其來的親近驚吓得眉頭一揚,條件反射地朝後讓了些,又擔心我仰倒似的,伸手在我背後虛虛扶了下。
他很快恢複了從容,靠在椅背上,兩指并攏輕觸眼下,勾出個笑,“他怎麼惹到我們小伊啦~?”
“我不想被佛羅讓,我想光明正大打敗他。”我委屈地揪着安科胸前的衣料,“但我好像真的打不過他……明明他的體術比我差好遠。讓我研究一下他的比賽記錄嘛,我想,看看他的敗場……”
我開始揉眼睛,“你忙,爸爸也忙,你們都不管我…你還說我搗蛋……你們,在忙什麼?”
安科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我的腦袋,碧綠的桃花眼也彎起來,“比你媽媽還會裝~”
“……”
他掐了一把我的臉,還用力朝外扯了扯,“我肯定願意拿給你呀~但現在守在那的是克洛的親衛,他沒我這麼好說話。”
他把我放回了地上,轉過椅子微微俯身,眼角挑起,“乖小伊,别亂打聽了~叔叔保證,等忙完,你爸會第一時間飛過來。到時候你想要什麼都好~”
也不管我回沒回答——“封序,帶這丫頭出門。”
說着,安科瞄我一眼,明明笑着,聲音卻透露出不容拒絕的肅然:“确保她出門。”
“…………”
“是,少将。”
走下樓梯後,我扯了扯他的手,另一隻手按着小腹,“封序哥哥。”
“嗯,怎麼啦?”他俯身,溫柔地問。
“可不可以……”我為難地看着他,“帶我去洗手間。”
他怔了半刻,點點頭:“當然。”
和我預料的一樣,這裡隻有男廁。
在封序确認空無一人後,我躊躇地後退半步,看着他:“這兒太黑,我有點怕,哥哥可以在門口等我一會嗎?”
我嗫喏,“裡面有紙吧?”
他安撫地露出一個笑,“有的。我就在這裡等你,不怕。”
有他在,我當然不怕了。封序守着門,就不會有人進來。走入隔間,我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肌肉因為過量的興奮,開始痙攣。
我環視天花闆,脫下外套和套着的外褲避免粘上灰塵,然後輕巧地跳上隔間的門,小心翼翼打開了通風口。
正如房子外側突兀的矩形口,這個通風管道的寬度足夠容納趴着身子的我。
包裹着樓闆的懸浮鋼很好地保證了異響不會傳出。我在黑暗中打開小型手電,憑剛剛估算的結構平面圖穿行。
充溢整個管道的,除了我的呼吸,隻有出了一點冷汗的皮膚黏印在上邊的嗒嗒聲。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直到我的眼角捕捉到了不遠處拐角的異樣。那裡擺着一個不算小的保險箱。我疑惑地提速探過去,用蠻力破壞鎖,打開盒蓋。
裡頭的結構簡單卻周全,除了隔熱墊,幹冰,還有被軟墊護着的,零零散散,半箱子裝着液體的特質注射器。
出現在我夢裡的注射器。
天旋地轉的暈眩感襲來,恐怖的念頭在我腦海激蕩。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能夠知道這種結構的人,能夠進來的人……
軍隊裡有内應。
可我根本沒時間在這兒琢磨。我抽走一支藏進褲袋,把保險箱蓋好保持剩餘液體的低溫環境,然後繼續前行,很快便找到對應的栅口。
再次确認好手心已經幹燥,我才緩慢地揭開網格,朝下窺視。這層同外邊一樣鋪設了地毯,屋内也沒有人的動靜。
冷靜,冷靜。我不斷告訴自己,不過是一次普通任務,比真正的任務簡單得多。
身體很聽話,呼吸逐漸平緩,然後是心跳,體溫,我找回了對自己的信任,像隻靈巧的貓一樣無聲平穩地落地,隻激起些許灰塵。
順着編号找到佛羅的冊子,輕易地像從自己的書架上找書,并不費力。
佛羅的比賽記錄從去年9月開始。剛進鬥獸場的時候被劃分在D級乙等。他也太菜了。
我捏起一沓,掠過着右上角的等級。整整48頁。就算一天一場不停,他在D徘徊了快兩個月。但從C到B,一共隻有53場比賽。自11月3日到1月30日,不到三個月。也就是幾乎沒受過什麼大傷,最多一到兩次。
那之後從未掉下去過。
賽前我看過他的積分值,佛羅在B層的勝率并不高。毋庸置疑是刻意控分。
一切都印證了先前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