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過什麼?”她問。
溫熱的水珠砸在他臉上,淌流下去,又癢又木。庫洛洛剛剛恢複語言功能,聲音啞的像被揉爛的落葉,“你哭什麼?”
她直白地說:“我也有點難過了。”
他緩慢挪過目光,缺氧的頭腦還昏沉,模糊了時間的概念。她的眼睛敞亮地睜着,一點亮光,令剛剛吞沒他的陰郁暗沉卡滞了一瞬。
伊洛絲抹了一把眼睛,又擦了擦他的臉,歎了口氣:“我拿你沒辦法。”
“哈。”庫洛洛咧開嘴笑了,濕潤的黑瞳仿佛溪水裡洗滌沉澱的鵝卵石,“你跟‘夥伴’親吻、上床,現在還拿他沒辦法。”
她眉頭輕輕一皺,“那在你眼裡,我是什麼?”
他垂睫盯着她,仿佛某種确認,“我們互相補全。你有同樣的感覺。”
伊洛絲沉默了片刻,還是回答了,“如果最合适的狀态是合二為一,為什麼出生的你我是分離的個體?這種類比毫無意義。”
“你可以辯駁說活着的旅程就是為了找到殘缺,補全自己,凡此種種,不用動腦也能說出不少。但這是臆造的理由,後賦的意義,是傳說,并不是真理。”
她問:“臆造的美好怎麼永遠保留?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那就不必做,也不必想,想了會求而不得苦,如你所說,會萬念俱灰。我不喜歡萬念俱灰,也不想苦,我隻想開心一點。”
她的眉梢耷拉下去,似乎被挂在眼角的淚光拖累了,“庫洛洛,你很讨厭我開心嗎?對我好一點點,不行嗎?”
他無意識地想幫幫她,手擡到半空又換了方向。
“對你好一點點。”庫洛洛拉過她的臉,“俠客對你來說算什麼,‘夥伴’,和我一樣?你還有多少‘夥伴’?想耳鬓厮磨完再換下一位,還要後院起火也别來煩你?”
他凝視着她,“把我納入其中,你真的很會做夢。這種可怕的幻覺不正是你臆造的美好?世界要按你的規則行事?”
說到這,很多線索從他腦中瀝出,清晰地擰成一條線,庫洛洛笑出了聲,“原來這就是你的念能力,書寫你眼中萬物的規則。你真正把無理取鬧登峰造極了。”
伊洛絲不知道自己的怔愣出于這番難聽夾纏的話,還是他矛盾無比、讓她看不明白的笑容。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已算不清是第幾次讓步, “……你和他不一樣,我也從沒主動非要和誰怎麼樣,我隻想你别兇我,很難嗎?”
“不難吧。”庫洛洛松了手,“我也找個這樣的角色。”
他把手枕在腦後,“想象一下,我和她親昵完,回來,像現在這樣抱着你、進入你……你會有什麼樣的感覺?覺得平等,松一口氣?”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聲音低得如同快要睡着的呓語,“還是覺得不夠。永遠都不會足夠了。”
她的心随着他晃動的睫一顫。從他嘴裡冒出“永遠”兩個字,從來都是可怖的,過量的恐懼讓她無法說出簡單的“你試一試,一試便知”。
她無力地問:“你想我怎樣呢?”
這回,庫洛洛明白了。她不是聽不懂,也不是想不通,是從來沒真的要問,隻是在逼他給出她要的答案。
到最後,他竟然腦子打結地、像要讓步那樣問: “我是最重要的嗎?”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