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見。”她應着。
克洛掀起眼簾, “去吧。”
他離開後,克洛沉默了會。他側頸看向同樣默聲的伊洛絲。看她眼角垂着,手指摩挲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麼,許多問題忽又問不出來了。
的确,本來也不是她的問題。
少女心事……他是一點不懂。生理知識,她大概比他頭頭是道。不願和他講,算是情有可原。
克洛也不清楚自己想知道什麼。他直到不久前才意識到,伊洛絲已經從一個小不點點,黏黏糊糊的團子長成了纖細少言,有自己心事的少女。他明明一直都在,卻仍錯失了很多。
她想做什麼做便是了,他會确保沒人可以傷害她。
就是那兩隻飛來繞去的蟲,實在讓人惱火。
“步子不能跨得太大。”他忽開口。
伊洛絲仰起頭,迎上父親的視線,相似的瞳孔在微光下閃爍,“嗯?”
“奴隸買賣,涉及太多人的利益,牽一發動全身。要分這一塊蛋糕不容易。”克洛問道,“你想殺一儆百,對嗎?”
大概是這次提案後,聯想到她遞給長老院要人的文書内容,父親一下就理清了她的目的。伊洛絲點頭,“是的。普索有隙可查。”
“我能猜到你的動向,他們也能猜到,普索會自危。當然,即便如此,想名正言順地處置他不難。”
他的吐字清晰有力,“普索能安然無恙到現在,隻因為他盤活了他的情報網,各方勢力互相牽制達到了微妙的動态平衡。他的命在這條搖晃的鋼絲線上立着。”
克洛補充,“但有更多問題需要考慮。他若沒了,泰姬有沒有能力把五區的差事做得和他一樣好?泰姬有沒有可能和他一條心?還有誰能補上?靠他吃飯的利益鍊轟然倒塌,會不會拿你出氣?”
伊洛絲若有所思。
“把這員大将的陰私搬到明面上處置,的确能震懾中飽私囊的蠹蟲,人人自危,提案會被通過。但通過隻是第一步,如何推行?他們不能明面上阻止,背地的報複設阻防不勝防。比如…隻剩給你老弱病殘,比如勾結克扣水糧,或是幹脆處死讓誰都得不到。凡此種種,無窮止。”
“不能着急。”他總結道,伸手撫了撫她的發,“徐徐圖之。”
伊洛絲盯着他深邃的金眸,隻是想着,父親罕少說這樣長的字句,不,應該是從未有過。這理所當然。政事是他最擅長的。之前她什麼都不上心,父親當然不會和她聊這個。他對下屬,或是長老會,隻會更言簡意赅。
上一次這樣聊天,是什麼時候呢?
好像還是去年,她回老家前。她抱着哪本書叽叽喳喳地講,他坐在旁邊認真沉默地聽,偶爾提問,一共也沒說出幾個字。一如既往。
掌心的溫度落下,立刻把她捂化了,淌進父親懷裡。
克洛自然而然地拍着她的背,垂首看了一眼,看見半張哭濕的側臉,于是沉吟道:“沒事。爸爸晚點去殺了普索。查出和買賣牽連的,一個一個,到他們意識到該怎麼做。”
聽到這兒,伊洛絲才擡頭。
暗殺不失為一個辦法。隻是損耗太大,而且心照不宣的規則一旦破壞,會有後患。她吸了吸鼻子,“不用……”然後又埋了回去,“我不是…不是因為這個。”
“普索的位置特殊,我明白。他的死可以有更多價值,除了震懾,還可以是…扶持新人的手段。所以第一步就是找出這個人。這也是庫洛洛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