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庫洛洛和俠客送進金門,伊洛絲确實不擔心。但等到晚上,輪到她自己走上台階,走進這扇頗有氣勢的大門了,心裡忽地冒出連綿地悔意。
大廳四周的弧形銅鏡,配合鐮刀一樣懸挂的盞盞水晶燈,散射出比萬花筒晃目的光,讓人頭暈目眩。更難面對的是這一切的象征意義。很多很多人,一個個擁擠排列的符号組合出嘔啞嘲哳的樂章,對每種感官都算折磨。
罷了。
瑞亞最會裝聾賣傻,借别人給她吃軟釘子,吃完又沒動靜了。她不踩進來,他權當沒她這個人存在,不知道暗戳戳在計劃什麼。
她的腳步平緩穩定,走在排列成黑白波浪的扭曲地磚上時,實則正幻視自己是隻沒頭蒼蠅。憑模糊的記憶穿過眼花缭亂的前廳,聽到門後鼎沸的人聲,看到彌漫的煙霧,伊洛絲才終于見到第一位接待人員。她換好籌碼,寄存了大衣,繼續往裡走。
越走,認出她的人越多。
氣氛變化的臨界點十分突兀,頗具傳導性地擴散開,侃侃而談的人好像一個接一個被無形箭矢紮斷了聲帶,室内的嘈雜寂了不少。
朝向剛好的這半以各自不同的心思注視着,剩下的人自然好奇。
庫洛洛擡頭看向漩渦中心,一個被暗紅絲絨貼合勾勒的古董人偶,正跟着服務生的指引前進,懸在所有人上方的冷淡視線和衣料下圓軟的腴脂形成了迥異的對比。不近的距離,仍然很吵鬧,卻似乎能聽見她的鞋跟不斷踩出空曠有回音的“哒”。
很快他就回神了,因為眼前的畫面轉換成了瓷器獨有的骨骼感和冰涼光澤。
更醒目的整具腰背。
庫洛洛不動聲色地擡睫,隔了幾個桌和俠客對上視線,傳遞了心有靈犀的煩躁。
“Call time.”荷官按下秒表。
“啊,抱歉抱歉。”坐在側前方的玩家回神,倒像真的很不好意思,說話間腰腹一挺,壓出一聲低喘,桌下也傳來滑稽的嗚咽。他這才把手重新放上桌面,推出籌碼,“我跟。”
庫洛洛唇邊含笑,餘光追着她的背影,感覺每走一步都在往心口的火上澆油。這裝備是來談事的?不去樓上,來撲克室這種污糟地方?
“太陽打西邊出來。”後置位蓄着一撇小胡子的男人笑了一聲。
庫洛洛(成熟僞裝版)接腔:“這話怎麼說。”
“别巴巴地看啦,小子。”他左手邊的中年人揚起眉毛,似有似無地瞥了他一眼,把手牌丢進棄牌堆,“那是大長老的千金。”
“就是那位嘛……”庫洛洛臉上露出赧色,“那的确奇怪,她怎麼會來?……哦,我跟。”他推出一摞籌碼,口中咕哝,“看兩眼,她也不會少塊肉吧。”
不管從什麼角度想都多慮了。可他一點也不滿意。
伊洛絲被領到角落一張準備中的桌子旁,像是真要坐在這裡打牌的架勢。沒過太久,庫洛洛的視線再掃過去時,一個栗色頭發的俊逸青年從大門相反的方向來,徑直朝她去。
他熟稔地轉過她身旁的椅子坐下,右手扶着牌桌,左手搭上她的椅背,傾身和她說話,高大的身形把她襯得像個走失小孩。伊洛絲轉過腦袋,對那人笑,鬓邊的碎頭發沒是刻意打理過的卷翹弧度。
庫洛洛擡起的眸光又和俠客的撞上。
他明白為什麼要招搖過市了,兩人同時被自己蠢到。
既要評判人們在瑞亞出現時的微妙反應,又要搭話,還得算牌,他幾乎不可能分出精力關注那裡。不知怎的,庫洛洛就是又看了一眼。
她身上披着件寬大的西服,嚴實擋住了赤到腰椎的背,這回連鎖骨都沒露了。瑞亞已經站起來,袖口挽着的襯衫上是件幹淨利落,整齊扣好的正裝背心,他行了個怪異刻意卻倜傥的禮,稍俯身,一隻手作邀請的姿勢伸在她面前。
伊洛絲一點沒猶豫,借力起身,被對方牽着一塊走了。庫洛洛的太陽穴開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