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嘴的肉還能跑了?庫洛洛不信邪。這個誇不誇她的問題,應該還沒解決。俠客精準打擊的到底是哪一點?
“信賴……”他似乎有頭緒了,“我當然信賴我的夥伴,就和你信賴家人一樣。”庫洛洛話鋒一轉,“也有不同。和你不同,我不會越夥伴的界。”
“……”
見她好像有點反應,起碼擡眼看他了,他試探地抱住她,“戀人,和這兩者都不一樣。實際體驗和我的想象也有很大差别,并不像友情那樣純粹,糅雜了很多東西。首當其沖,愛情是自戀的延伸。”
“自戀?”她沒什麼表情。
“在教堂的時候,我們看的第二本書,你還記得嗎?”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那本神話裡的,“納西索斯。”
庫洛洛笑起來,“我很喜歡這個意向。‘水仙’被詞源學污名化了,對我來說絕非如此。納西索斯愛上了自己的倒影,可倒影并不是我們真正的樣子,是把自己附加到一個完美相反的面上,一模一樣卻完全不同,就像我和你。抱有完全不同的目的,過完全不同的人生,卻一直做相同的決定,有相同的想法,所以總能恰到好處地互相補缺。我第一次看到這個故事,就覺得水仙是真愛的延伸隐喻。”
他頓了頓, “除此之外,因為想一起玩,所以也摻雜友情。想要更深更穩固的紐帶相連,大概也算親情。你相信親人不會背叛,我相信夥伴,因為我們早就默認他們會有自己的生活。戀人不一樣,你是我的生活,我必須關注你的每個動作。”
她眉眼間的冰霜有融化迹象,庫洛洛慢慢蹭過去,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輕聲說:“我以為我可以信任你,實際并不行。我試着把它理智化了,可思維走向不可控。把你的想法告訴我吧,好的壞的什麼都行。說得越多,我越能理解你。”
離得太近,她看不見他的眼睛了,那麼他也看不見她了。受激素水平影響,身體的委屈和她心裡的委屈,通通放大了好多倍。
為什麼偏偏說出這番話的是庫洛洛?末了她又恍然,這麼一意孤行的隻會是他了。
既然他看不見,鼻頭發酸也不必忍,被說服的眼淚奪眶而出。越哭卻越難忍,倒好像發洩似的沒法收場。
但庫洛洛的感官沒封閉。火山終于爆發,融化的冰雪滴滴答答地流到枕頭上,像真把她捂化了一點,溫熱的岩漿淌到他脖子裡,馬上要燒成一場火災。沾上她的眼淚,他條件反射地開始有别的反應了。
偏偏……
庫洛洛把手臂伸到她脖子下邊,撫着她的發,總算完整地把這一團水盤在懷裡,“不哭了……”
感受到熾熱的異樣,伊洛絲的臉瞬間從他胸口彈開,淚眼朦胧地掃過他的手臂内側的紋身,狠狠咬了下去。
庫洛洛倒吸一口涼氣,情況似乎更糟了。他傾埋在她頸窩,“安分一點,别折磨我。”
她原本扶在胸口的手移向他的腰,用力擰了一把。
庫洛洛喉頭發悶,好半晌才回過神,“……想要?”
她眼底的薄雪化成漪瀾,頰上一片紅暈,“你有病呀。”
上下碰來碰去的唇看得他眼花缭亂,他修長的手攬過她後腦,閉上眼,輕輕吻了上去。右手摸索到解決問題的按鈕。
暈眩感随久違的深吻席卷而來,她的難受翻了倍,眼裡潸潸地推他,“别…别碰我……”
他用了點力,微微擡頭離開她的唇,輕聲問:“你一點也不想我麼?”
“不想……”伊洛絲的話語濕哒哒地黏在一起,“有的是人想你……我想什麼……啊!”突兀的驚喘落在話尾,她立時捂住嘴。
“可我很想你。”給完甜頭,庫洛洛停下了,撐着床起身,指尖時落時不落,“這樣好不公平。”
被不上不下吊着,她氣得快喘不過來氣,“壞人……宇宙最…讨厭…怎麼可…能想……”
他被罵得啞口無言,思維逐漸渾噩,強行把目光移到無聊的被子枕頭上。她哼哼唧唧着不敢發出大動靜,委屈得像隻剛剛從林子裡撿回來的受了傷的小動物。
庫洛洛僵硬得和被控制的時候沒什麼兩樣,隻機械地要得到一個結果。他俯身含吻她紅透了的耳梢,“你從來都不主動找我。我找你,你也惜字如金,又不見我。我都送上門了。你兇了我這麼久,應該不氣了。就說一句想我,不費力。你要的……我馬上就給你……好不好?兩個字。”
輕聲細語一點點鑽進她的腦子,酥得像在耳道裡碾碎了一個蜂巢,她的頭腦被吐息的熱氣包裹得發酸。胸腔裡跳動的髒器随着不斷傳來的知覺,吊在一根繩上那般左右搖擺,情緒被撥弄得混沌一團。最清晰的快樂從眼睛裡淌流,不打自招。
她很快就放棄了,閉上眼,“想你……唔!………”
庫洛洛毫無征兆地狠咬了她的耳骨一口,細小的血線順着齒間流入他的口腔。一路埋下的火線被瞬間引爆,她的意識無措地在噼裡啪啦的火花中空白一片,聲音被吻牢牢堵住。
“庫洛洛……”
“我也想你……”濕潮澆淋在掌心,他的腦子跟着出現了短暫的停滞,好一會才醒過來,“我們去洗澡。”
庫洛洛還是問出了點什麼。俠客說他帶着大家配音,演話劇,做字幕,所有人都很喜歡他。
招人喜歡不是罪吧。他躺在床上,看看窗外的天,看看她,月華星光被什麼不知名的神仙紡成絲線,纏繞着她的眉眼。
庫洛洛彎起唇說:“我想過這個問題。”
伊洛絲眨了一下眼睛。
他輕輕揉着她小腹,“每個角色都演的很好,相當于每個角色都同樣不好。這引起了我的另一個思考。我知道我有種很吸引人的魅力,可并不是刻意為之的。就像你送我月亮石,太陽石,沒用什麼技巧,隻是想做就做了。”
“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非-浪漫’。隻是很多人把‘非-浪漫’誤解成‘非常浪漫’,明明是完全對立的概念,卻有同樣的表現形式,這很有趣。”庫洛洛頓了頓,“當然,有任務的時候不一樣,做戲就不是自然流露了。”
他歎了口氣,“我的魅力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我的全部你也覺得不算什麼。我會更強更好,可什麼時候你才能不用高高在上的目光審視我,對我公平一點呢?”
她擡起手,指尖輕觸他的額頭的十字紋,沒有直接回答,“在你預設的編号裡,幻影旅團應該有你和另外十二個人,恰好對應了神和他的十二門徒。完全對立的概念,卻有相同的表現形式,我也想到一件事。”
“嗯?”
“在新約裡,神公正、平等、又深刻地愛着所有人,不管聰明、愚笨、誠實、澹妄都愛,愛得熱烈、飽滿、廣泛,這恰恰意味着誰都不愛,愛變成了一種抽象真理,和個人再無關系。可我覺得它是個性化的,有選擇的,神性裡第一個被刨除的就是愛了。”
“你說那是你的個人魅力……”伊洛絲頓了頓,“我可以接受。但我不熱烈,很幹癟,并且隻有這一種辦法。”
庫洛洛盯着她剔透的眼珠,緩緩道:“我也隻有這一種辦法。但沒關系,你抱着我的時候,我們合二為一,愛就共享了,勻一勻就恰到好處了。多抱抱我,就會好起來了。”
她緩緩地眨了一下睫毛,嘴唇翁顫,好像說了句誰都聽不見的話。
庫洛洛忽然覺得也很夠了。他屈指刮掉她的眼淚,真心誠意地發問:“你在這,流星街怎麼會缺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