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握住滑下去的手腕,稍撐起身。
這時候還沒騰出工夫拉窗簾,午後的光線潮水般湧進來。伊洛絲的眼淚已經消失在他衣服裡,隻剩一點痕迹挂在亂抖的睫毛上。俠客不得不調整姿勢擋住一點光。然後慢半拍地想起來……
按流程應該先安慰,為什麼道完歉他還加了句轉折?
“還在疼?”俠客松開她,掌心貼上濕乎乎的臉蛋。他緩緩說,“是我的錯,我不該弄疼你。不會有下次了。”
沒了過分強烈的光照,伊洛絲睜開眼,四目相接。
俠客低頭,蜻蜓點水地碰了碰她的唇。細軟的呼吸交錯。
她沉默着,有别于這些天任何時候看他的樣子,沒在哭,也沒笑。平靜地睜着眼睛,倒不是毫無情緒,要說起來大概是探究地,好像還有什麼壓箱底的特别能力要把他一眼看穿。
這先不提。
由于這雙淺瞳過分亮堂地照出了他,俠客後知後覺,他是在生氣。
他在她面前步履維艱是常态,又過早地放棄了抵抗,一放到底。她下什麼餌,他就自覺地上什麼鈎,好像不咬鈎根本不是個選項。這回好了,變成幾乎算得上醜陋的橫沖直撞。最可怕的是他甚至站在她的角度說服了自己,說‘她沒辦法,他沒關系’。
疼不疼的也是脫口而出,禍從口出。
天很亮,也涼快,俠客清醒了一點,他主要在氣自己。
她還要探究什麼,還有什麼不夠清楚?
他恨恨低下頭,沒親到,被手指擋住了。
伊洛絲捂着自己的嘴,甕聲重複道:“我說了,我很疼。”
“……”闖關失敗,彈回了初始界面。
俠客好像沒那麼氣了,甚至松了口氣,很有耐心地開始嘗試下一種解法。他将問題抛了回去,“我以為你想離他遠點,想要我。你不想嗎?”
他的眼睛像瑩綠的琉璃珠子,裡面閃閃發光地填了小小的委屈苦惱,“我不知道你不喜歡疼,你說你喜歡的。還是說,你不喜歡我?”
伊洛絲耳邊嗡嗡響。她是該好好管管自己這張嘴。
一些可以說得上失敗的,卻純然出于“本心”的旖旎回憶秋風掃葉一樣掃進她腦海裡。
他被情潮灼紅的臉,迷離的眼裡被逼出的淚花,難以在一個吻結束後收回的舌頭,在她的步調下不斷蹙起的眉,乖巧得從未想到反抗的姿态……和眼前的人重疊在一起。
照這個回答看,俠客的咬人問題有挽救的餘地。
試一試。
無傷大雅。
她挪開了手。
俠客傾身,覆住掌心,輕輕吻她。
塵粒晃動,光影搖曳。
“還睡嗎?”
“睡。”
伊洛絲确實困了。他也不知她為什麼能困成這樣。她的體力理應比他好點吧?再說她也沒怎麼出力啊。
做噩夢了,沒睡好麼。
沾着他沒多久就沒動靜了。
俠客本來不困,圈着軟玉溫香不耽誤他打遊戲。然後伊洛絲睡出了小呼噜,哼哼哼的,不吵,但很明顯。
他緩慢地朝後仰了一點,低頭一看——她埋了半張臉,臉上那點肉被他手臂擠歪了,口鼻堵了一大半,憋得頰都紅了,怪不得要打呼。俠客的手剛探過去,還沒碰到她,它像感覺到了什麼,頭埋得更低了,臉蛋出了他的視線。呼噜聲也跟着變了調。
俠客沒法笑出聲音,别說出聲,還要避免笑的動作牽扯到左臂,但又實在好笑,這時候有點難受。
到他被她的熟睡感染,遊戲也打得有些迷迷糊糊了,她悠悠轉醒——
“好菜呀。”
不知是已經看了多久了,軟綿綿地突然出聲,把他吓了一跳。手一抖,偵查機掉進敵方營地,屏幕一片火海,彈出來亮閃閃的黑底紅字“GAME OVER”。
“……我在刷特殊成就。”俠客說,“你再看一把。”
她沒說話了,在懷裡轉了方向,腦袋埋過去。
他百口莫辯,隻好問,“你也玩這個?”
“我弟玩。”伊洛絲擡起頭,把下巴擱在他胸口,補充道,“我七歲的小弟。”
“……嗯。”俠客一時語塞,“戰略遊戲還蠻…開發思維,挺好的。”
她一下笑起來,彎着眼睛難以自持地笑,仰起臉親上去一口,“我看到資源上限值了,你肯定玩得很棒。”
“也沒有很棒吧。”俠客放下手柄,自持地扶着她後腦,一臉正經,“我三天才打完了所有等級。”
伊洛絲自然地誇了下去:“你好厲害,這個超級難,需要記憶,同步處理的數據量很龐大。”
她中肯地評價,“糜稽會很喜歡你的。”
“糜稽,是弟弟的名字?”
伊洛絲點頭,又貼了貼他的唇角,“我走啦。晚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