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描出他修長的身形，黑色發絲被風吹得微亂。他穿得單薄，姿态有點懶散，安靜地像從老照片剝離出的定格畫面。

伊洛絲就停在那。

這點距離，已經在他的感知内。庫洛洛轉了身，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知道她在後邊，但單面鏡裡隻有自己的投影。

她心裡咯噔一下。

外面是陽光明媚，行人湧動，車輛穿梭。裡面是空空蕩蕩的大堂，一個她。他一言不發地站着，沒有要動的意思。

和她預想的不一樣。很多事情不言而喻。

總不能是早上知道她沒事，反而趕回來，他昨天就回來了吧……

她還沒弄明白這種複雜的心情，更不明白庫洛洛怎麼這麼從容，好像她才是此時被一覽無餘的那個。但這樣僵持着，幹什麼呢？

她做了個深呼吸，編輯了短信給俠客，推掉午餐，然後推開玻璃門。嘈雜又真實的世界洶湧而出。

入冬的淩風習習，吹起她的頭發、衣角，然後是唇角。他也從剪影、聲音，變成一個有棱有角、具體的人。

她緩步過去圈住他的腰，輕輕抱了一下，沒在乎他垂着臂，不是等待擁抱的樣子。他身上的氣味被凍得很涼。

直到她擡起頭，他還是沒露出半點電話裡的柔情。她手一松，話跟着一起，墜石一樣從喉嚨口落了回去。

這點溫存像稍縱即逝的泡沫。庫洛洛看着她已經放下去的笑臉問，“真的想我回來麼？”

寒風裹挾着她的眸光，吹成一條條金色的線，他伸手探上她沒什麼血色的臉，“不怕我打擾你們用餐？”

她剛剛冒出頭的一點好心情迎上他的冷臉，立刻縮了回去。

吃個飯又怎樣？是他自說自話回來，沒人告訴她。事到如今，他反而在乎起一頓普普通通的飯？

他眼睛裡那潭幽深的湖水被風吹出一層浪漪。她皺起眉，抓下他的手，轉身。

庫洛洛生生被她拽動一步，低眸，“幹什麼？”

“去吃飯。”她說得平淡，手卻猝然被掙開，她莫名其妙地回頭。

“我沒有那種癖好。”他說。

伊洛絲最後看了他一眼，“我也沒有。”

她的聲音被凜冽的風吹散，纖細的背影裹在米色大衣裡，像從老舊電影誤入現實的人物，馬上要被人潮揉碎。

庫洛洛的腿先跟了上去，然後腦袋做了解釋，記起自己不是來吵架的。得到什麼回應才會開心，他其實不知道。

她看起來不太好。

他落後在伊洛絲身後幾步，思維被一早上的風刮鈍，也慢了幾步。現在才開始把她的主觀性納入考慮。為了這頓飯吃得舒坦，減少“麻煩”，她不會讓俠客出現。

庫洛洛快走了兩步，隻剩半隻鞋的距離，問她，“他為什麼還有離奇的幻想？”

“幻想？”伊洛絲淡道，“我隻能控制行為，控制不了思想。”

他追問下去，和字符裡浮現的質詢不同，語氣很平靜，“為什麼讓我有離奇的幻想？”

她閉了眼，蹙起眉，停下腳步，“你要聽實話？”

“假的我自己會編。”

她深深注視着他，帶着再清晰不過的惡意緩緩道：“我很滿意，沒玩夠。是你答應好的。你怎麼想，我管不了。好聽嗎？”

庫洛洛眉宇的冷霜卻褪去不少，反而比剛才好了點。他問的不是這個，但她的誤解大概也算答案。

他攬過她肩頭，摩挲了兩下，“走吧，吃飯。吃什麼？”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他的态度轉變快得仿佛剛剛跟她兵戎相見的是另一個人。

伊洛絲實在不明白，被他半推着走，仰起臉疑惑地問，“你不兇我，心裡就不好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