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頓飯他就能百依百順。你往他面裡下了什麼?塞勒秘制藥液?”他緩慢的聲音像失鋒的刀子,草草切割開周圍的空氣,“隻想自己待着,那麼和他待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在遷就他?”
“難道我沒有遷就你?”
“遷就他,又遷就我,你不累麼?”
她要開口,卻被打斷。
庫洛洛垂下睫毛,笑還在臉上懸着,結合成她看不懂的神态,“你要避重就輕,說那是‘權宜之計’,或者攻擊我,說我許諾的範圍模糊,‘你沒越界’,不必,省省力。”
不知從哪鑽出一股讨她厭煩的悚然,刺激不清不明的怨懑直沖眼眶。她強壓下鼻頭的酸澀。
他繼續道:“乘僞行詐是必修課,我學得很好。老師曾說,僞裝永遠是一幅自畫像。我不認同。不過是為了實現目的有選擇性地演出,和我沒關系。”
他頓了頓,“你喜歡的是被冬突顯的東西,卻算喜歡冬天。這樣我好像想通了。”
伊洛絲一怔,“想什麼?”
庫洛洛望着她,“‘僞裝’是改變自我形象,改變與世界,他人互動的方式。而人的本質并非先驗确定,我們通過行動和選擇定義自己。因此即使是假的,也構成了自我的一部分。”
“如果同個僞裝一直持續,将不可避免地影響自我定義和自我理解。更何況,你的選擇和我不同。”
他的黑眸裡沉下一隙虛光,“你是主動的。這是你期望的表達。”
“你向他表達了什麼樣的期望?”他問,“為什麼,對我沒有這種期望?”
她笑了,“你生怕我喜歡俠客不自知?”
他終于皺了眉。
她問:“你想聽我承認,還是聽我反駁?”
他說:“想聽真的。”
她擡眸看他,“如果僞裝被默認為願望的延伸,真實性就被淹沒了,答案沒意義了。一旦思想陷入這種窠臼,無論什麼都可以被二次解讀,反複懷疑,不如選一個你喜歡的。”
他的瞳孔輕微縮放了兩下,臉上看不出丁點兒笑了,“你說的沒錯,我需要的不是真實,是安心。”
“怎樣安心?”她有商有量地問下去。
庫洛洛沉默了。
他現在的處境無異于在茫茫然的大海中遊泳,已經奮力遊向了離岸半程的地方,疲憊卻風暴一樣席卷。恰在此時,她劃着筏出現。
想放棄。
幹脆趁機說不行了,不想要這樣,非常讨厭。可是心知她的筏沒安全保障,浩渺的大海也不會因此消失。現在放棄,所有忍耐都會變成無用功。他幾乎必然會從頭開始,與相同的疲勞搏鬥。那時候隻會更惡心。
他說:“再反駁我一遍,說清楚點,然後抱抱我。”
伊洛絲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又踮腳拿額頭貼他的額頭。溫度沒什麼問題。是這個人有問題,“能不能好好說話?”
“可以。”庫洛洛點頭,“别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我們想辦法用念力簽個契約。”
伊洛絲品出了微妙的熟悉感。她掐斷自己的念頭,輕輕環住他的腰,垂下睫,“這種事,不刷‘好感度’,難道我要強……這和你為任務的付出沒什麼不同。如果可以不勞而獲,我一點也不想費力。”
她擡頭,“别鬧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庫洛洛隻恨身上沒有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