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俠客捏了捏她的臉,半垂着睫,晨起的聲音有點啞,但仍溫朗得不行,“小姐,要加錢的。”
隔着水光也能看見伊洛絲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多少……”她含情脈脈地眨了眨眼,睫上挂着淚,模糊了要把他吞吃殆盡的懇切,“我出兩倍能不能——”
“……”
未待她說完,俠客俯身封住了兩片可怖的唇。這次是她想要的結實的深吻。
他倒也不算意外。有關很久以前的所作所為,他早就不氣了。
充其量不過是她的一時沖動,加上他自己也想不開似地沖動,犯蠢。彼時心情太差,體驗感是好是壞沒法評價,撇開不談。
伊洛絲的心思單純直接好理解,到現在也沒變。她隻是反應過來了,收斂了。
俠客還沒帶她拆完他的包裝,樓道忽傳來穩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微微怔住。伊洛絲明确的一抖,摟緊了他的脖子,仿佛要把自己埋起來。
步子漸遠,他的唇漸漸遊移到她耳畔,鼻尖在發間磨蹭。她在他懷裡蜷縮着,軟軟糯糯的一團,宛若剛才氣焰嚣張的另有其人。
“去浴室,好不好?”他一手環勒她的背,帶她起身。俠客非常适應角色。字眼被氣息構建,粗粝刮過她的耳膜, “幫我……洗澡。”
先做一點好事,留着抵消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壞事,伊洛絲一向遵循她的守恒定律。所以之後發生了什麼,父親應該能理解……
早晨理所當然是不大清醒的。可以确定的是,她沒去上班。
俠客身體力行地證明了少睡一覺沒問題。加上,他的耐心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伊路米已經是個中翹楚,俠客更甚。即使某些親昵中,她能意識到他的半點笨拙,一點生疏,實際的表現卻是慢條斯理,溫柔有加。
顯然,他在細緻入微地研究她,用和庫洛洛截然不同的辦法。兩者或許都和同理心無關,可比起庫洛洛那種近乎屠宰、解剖卻浮于血肉的方式,她似乎并不介意被俠客當作精密零件來研究。
午後,兩人填飽了肚子,伊洛絲開始辦公。俠客沒走,她也沒趕。沒過多久,她就想起來他哪方面的耐心不如伊路米了。
俠客開始嘗試和她聊天。人離得遠,但聲音傳遞的信息是無損的。
“我早上做了一個夢。”他說。
她有了一點興趣,沒轉身,但附和了,“講講。”
“我們站在一片空地上,用黃昏的最後一道光玩影子遊戲。”俠客頓了頓,似乎在回憶,“你穿了條棉質的米色裙子,或者嫩黃色,吊帶裙。”
伊洛絲打斷了他,挑起眉,“我不冷嗎?”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好像不冷,你很開心。你比出了好多小動物的輪廓,很輕松就赢了我。我自認倒黴,甘拜下風,隻好問你‘怎麼會這麼厲害呀’。”
“我說了什麼?”
“你說,因為你見過的日落比我多得多。”俠客惟妙惟肖地模拟他在夢裡聽到的語調,“我看了一眼天,越看越不對,急忙拉過你說,‘等等,我覺得這是日出啊’。然後就醒了。”
伊洛絲失笑,蓋上筆蓋,起身,“聽起來很像我。我真的有這種裙子。”
她爬上床,在他跟前坐好,比出一根食指,眼睛亮閃閃的,“我也做了一個夢。也很生動。”
俠客問:“夢到了什麼?”
她說:“夢到你坐在一棵大樹下,穿着淡紫色的寬松背心和同色系的褲子。身邊放了一個硬質封面的本子,我記得…是凝着露水的青草的顔色。你正低頭疊一張紙,應該是從本子上撕下來的。疊得很繁複,動作快得像風。”
“也是夏天嗎?什麼樣的樹?”他碧綠的眼瞳填滿了愉快,“我的确很專心,像我。”
“嗯,好像是橡樹,不算特别高大。”
俠客睜大了眼睛,語氣帶着不可思議,“我有一棵很喜歡的樹……就是橡樹,在凱爾登訓練場前邊。不是很高,有時候我逃訓,會在樹幹上睡覺,我管它叫‘冥想者’。”
她撲哧一笑,“這麼巧麼?仔細想想,夢境裡樹後灰色的建築,是有點像五區的行政樓……”
“啊……”他似是愣住了,“真的嗎?”
“記不太清了,”她輕輕搖頭,嗔怪道,“我還沒說完。”
他揚起唇,“好,你說。”
伊洛絲的眼神柔和了一點,“嗯……在夢中,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們應該從來都沒見過。我隻是恰好路過,但看見了就知道那個人是你,是‘俠客’,隻是一種感覺,很難解釋。”
他說:“我好像能明白。”
“我盯了你一會兒,你突然擡頭,要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我。”
“手裡是什麼?”
伊洛絲有些出神,像被卷回了夢裡,“一台用紙折出來的微型機械裝置,非常精妙,有齒輪,杠杆和聯軸器。”她又看向他,“我拉動了其中一個杠杆,所有部分都開始動了。我很驚訝,問你怎麼做到的。”
俠客實在想知道,“怎麼做到的?”
“你說你也不知道。”伊洛絲笑起來,“我說沒關系,我會搞清楚的。就在這時候,它好像攢夠了能量,忽然飛了起來。原來是一隻小鳥,羽毛清晰可見。”
“然後呢?”
“我沒有控制它,心裡有種預感,知道它會飛回來。”她的音調變得更輕快,“它果然回來了,銜着顆荔枝。因為它很白,紅色的荔枝非常顯眼。再然後我就醒了。是不是很無厘頭?”
俠客眸中的笑意卻微微停滞,他低着睫沉默了片刻,“現在能找到罐頭。”
又擡起眼睛,“出流星街以後,我給你買新鮮的,管夠。”
伊洛絲也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