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在颠倒的帳篷中體驗失重,感覺有輛火車貼着他的耳道轟隆隆往裡開,但他懸着的心反而放了一放。
因為他撥開飄起來的被子從塑膠舷窗往外一看,隐約可見洶湧的沙塵裡芬克斯、飛坦和汽車,整整齊齊都飛起來了。
确實不像什麼龍卷風。
最大的問題是……他看着迎面就要朝他摔過來的人,隻來得及閃身用手臂卸掉一點力,把她攬住。再一個閃身,俠客也及時抓住了他。否則三個人就會像劇烈搖晃的杯子裡的三顆豆子,互相把對方撞爛。
沒兩下帳篷就支撐不住了,不知是被碎石沙礫刮到,還是被他們撞的,随着又一次傾覆撕裂成兩塊,折斷的支架在塵暴漩渦中亂飛。
這時候不僅昏暗,是什麼視野都沒了。
伊洛絲被他死摟着,也許為了不被沙子嗆到,她也緊緊摟着他。俠客沒找到好姿勢,但不至于脫手。
就在此時,伊洛絲的腦袋忽然擡離了他胸口。
她感覺到護在懷裡的那一團毛絨絨自己用了力跳出去。眯着眼睛,伊洛絲隻窺見隐隐綽綽一點金色影子徑直往風暴眼去了。
混亂的思緒被厲風搓揉成一條明确的線索,她似乎想明白了什麼,拽着兩人一起脫離軌道,被氣流猛然東歪西斜地吸入了中心區。
一陣劇烈的颠簸後,是令人頭暈目眩的高速墜落。伊洛絲的胃被巨力拉扯着好像懸空了,就快沖出嗓子眼,破裂的疼痛從耳部傳來。
她不知道自己離地多高,意識在旋轉裡消失了一兩秒,腰上的力帶着她再次翻了個個。
出于慣性,俠客也被轉去庫洛洛的側上方。庫洛洛模糊地看到天上跟着跳下來人幾個人形,滿意地勾出一點笑。
等伊洛絲回過神已經是最後關頭,她下意識伸手護住人肉緩沖墊的腦袋,另一隻手交疊着握住了手腕的發帶。
伴随塵煙彌漫的幾聲“砰——”,地面下凹出一個巨大的坑洞。狂風消散得無影無蹤。
伊洛絲兀地轉頭,下墜的汽車在月下閃着寒光,連同亂七八糟的石塊,棍子,沙土,都被暫停在她上方不到一米處。她一揮手,把東西全甩去了平地。
“咳…咳……”庫洛洛癱在坑底,望着她笑,“你先起來呀。”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他身上。
可……這家夥也不至于這麼弱不禁風吧……被壓出毛病來了?
她的臉無聲無息地開始發燙,尴尬得思維僵了一個呼吸。
昏暗中,一隻手伸到她面前。伊洛絲擡頭,對上俠客晶亮的綠眸。她借力起身。
瞥見她手指上的擦傷,俠客的眼角微微一提,他換了個方向,輕輕握着她的手腕。
庫洛洛做作地扶着腰站起來,及時跳車的瑪琪和另外兩人也走了過來。
“這個土……”俠客輕碾鞋下的地面,又擡頭看了一眼月亮,“很結實。變的是地理位置,還是空間?”
庫洛洛還在思考。
伊洛絲的注意力卻被巨坑上方忽閃的金光吸引了。
和她對上視線,小貓又沙啞地“嗷——”了一聲。它的尾尖高高翹了起來,像懸浮在夜空的火焰。
不,不是像……
“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芬克斯問。
飛坦指向正往下跳的貓,“就是這家夥在……”
句子梗在喉中,他迅速轉過頭。
陷坑邊緣形成了一道鮮明的分界線,分割已知和未知。漸近的橙紅色光芒逐漸點亮上面一半,那是一片火把組成的海洋。除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空氣中絲絲縷縷的小調越來越清晰。
伊洛絲單手接住煤球。
這聲音似乎是管樂,卻并非任何世上已知的樂器能奏出來的,比笛缥缈,比哨輕盈,旋律古老又怪異,仿佛世界從中間裂了一條縫,氣流在縫隙間互相擠壓,被整一劃一的步伐加持得雄渾有力。
他們肯定來對地方了。
煤球的心髒貼着她胸膛,她的心跳也開始紊亂。
問題是這大半夜的,又是奏樂,又是行進,什麼意思?這個陣仗不大像歡迎。
不過那位探險家是被樂聲吸引才發現這個部落的。他們今天的情況不大一樣。
對方先找上門,所以更顯針對性?
盡管這麼說……
“像戰曲。”庫洛洛的神色和她一樣凝重。
幾人後退靠攏。
伊洛絲松開了俠客以活動得更方便。她往飛坦和芬克斯的方向投去一眼,“穩住。”
話音未落,力量的波動越來越明顯,音源宛若尖銳的利爪瞬間鑽入頭皮,攥住了她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