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伊洛絲也伸出手,輕輕抱住了他。
從飛坦和芬克斯無仗可打沮喪歸來、族人塞給他們許多奇異的土産,到埃忒爾默許她動法老陪葬品的腦筋,再到庫洛洛告訴剝落列夫想外出冒險盡管找他、父親确認她安全後先行離開……直至此刻,俠客正像來時那樣開着車,聽庫洛洛繪聲繪色地描述他們遇着的詭異生物,他始終在她咫尺,卻少有言語。
伊洛絲覺得不妙,可她自己的狀态也糟糕得很,也許比他還沉默。
自她清醒,一記起這些天在庫洛洛面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進一步想到他恐怕早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摸摸恢複了記憶,她就無所适從的恨不得把他踹進黃沙再也别見。
這日入夜,衆人回到了位于邊陲的壺悉鎮。
她如旅店老闆所言買了保險,沒送出去太多戒尼。賠完錢,心情更差的伊洛絲決定稍事休息,明天整理短途旅行的收獲,再和伊路米商讨從什麼渠道出手最好。
她走入房間,背手關上房門。老式門鎖的咔哒聲,阻隔了門外的歡暢氣流。
身處過于安靜的地方,她的耳朵難以放過任何聲音:輕風拖曳窗簾輕輕搖擺,俠客的尼龍背包觸碰到松木桌面,連接背帶的塑料環扣敲擊出很響一聲,拉鍊上每一齒的移動都清晰可聞。
然後,他停下了翻找的動作,轉過臉,“站在那裡做什麼?”
伊洛絲走去他跟前,俠客的眼眸随她的靠近微微垂下,碧色的虹膜上閃爍着慣常的柔軟靈巧的光。
“阿俠。”她軟綿綿地喚他,伸出的右手捧住了他的頰,“你…心情不好嗎?”
他的眼神凝滞了片刻。
“為了什麼?”
良久,俠客終于開口:“你怪我嗎?”
她微微一愣,“……怪你?”
“我不在你身邊。”
她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嘴張了張又合上,神情癡怔得他一眼便知她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為什麼提不起勁?原因不在她,在他自己。俠客感覺自己還在那場雨裡,渾身都黏答答的被什麼纏着似的。
操作系的要義便是深謀遠慮的下克上,絕非蠻幹,他不認為自己是弱者。可那些電光火石的瞬間無從抵賴,他就是不會被埃忒爾選中,不可能躍過克洛,甚至差了庫洛洛一大截。
她近在咫尺,他隻能看着,這是種什麼感覺?
那時候他施于庫洛洛讓他昏頭昏腦的危機感,和此刻降臨在他自己頭頂的感覺相較,哪種更強烈?
她如今的安撫、茫然,顯得好像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她該保護他。聽上去不壞,那,他到底算什麼?
他離他腦中應有的形象相距甚遠,他現在和他無能的父親有什麼兩樣?
能把這些話,講給她聽嗎?
“我看了拉美西斯的故事。”俠客說,“我推出了因果。如果我當時再多問你兩句,多想一會兒,就會阻止你,哪怕最終還是卷了進去,你也會有所準備。”
他唇角的弧度蕩然無存,望入她眼中的眸光,或許承載了太多難言的情緒,不穩當地晃出了晶亮的軌迹。她的心好像跟着一起浸在了鹹苦的液體中,緊緊皺了起來,抵在他側臉的手指,輕輕把他拉低。
她的語氣又軟了兩分,“我怎麼可能怪你?”
他額前的發絲被老舊白光打出了陰影,淺淺地籠住他的眉眼,可伊洛絲還是看見了他瞳中霎時間延展開的失望,仿佛她那句話是滴入水面不斷擴散的水彩。
她似乎明白了,“我失憶了。”
“失憶?”他的聲音很輕。
“對,回到現實才恢複。”她凝視着他眸中半盈的光,“那時候你也已經趕到,找到我了,我睜眼就看見了你,怎麼會怪你?”
“…………”
伊洛絲的手穿入他臂下,摟住他的腰背,又靠近了一步,“事情結束了,别想了。你一定不會再讓我遇見危險,對嗎?”
俠客沉默着與她對望了一會兒,緩緩展臂攬她入懷,揉住了她的發,下颌抵在她頭頂,久久,低聲道:“嗯,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