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堂在太初共有四座,四家各有一座,按理說雲銜應當在夜陵念書,不過那時他與鶴也交好,吵着鬧着要同鶴也一起,雲霄和鶴翊也都在雲銜的軟硬兼施之計上敗下陣來,最後,以他美美獲得一個額外名額收場。
能讓太老師親自授課的學生,靈力資質最低也需是達到乙上,鶴也則是甲上中的翹楚。
鶴也的位置選在了正中間第一排,雲銜本想坐靠窗的位置,可為了跟鶴也靠在一起,咬牙坐在了他的後面。
這還是他一直默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别被搶走的——為了公平起見,選座采用抽簽制,臉黑的雲銜倒數第二個才選上座位。
雲銜喜歡靈力實戰的訓練,書本上的知識總讓他感到枯燥,尤其是寫文章。
按照他的話來說,不論是講話還是寫字,隻要能把想說的表達清楚,又何必在意究竟是辭藻華麗還是平實簡樸呢?
這段話,一直被視為至理名言,就他自己而言。
這天正上着課,雲銜困倦地打了個哈欠,眼睛睜了閉,閉了睜,搖搖晃晃地躲在鶴也的身後打迷糊。
可迷迷糊糊之中,雲銜不知怎的,玩起了鶴也的頭發,拾起一縷纏在了自己手指上,壓在自己臉下睡着了。
恰逢此時,鶴也被點名起來回答問題,一個重重的拉扯力出現在了兩人之間。
鶴也捂着頭叫了一聲,另一隻手扶着雲銜的桌子,整個人仰着頭、彎着腰,傾斜着站了起來。
雲銜也是睡得死,周圍發出這麼大動靜都沒将他吵醒,甚至将頭一轉,換了個方向繼續睡覺。
學堂裡頓時哄堂大笑,唯獨鶴也一頭霧水,還不知道自己的頭發是纏在了哪裡。
太老師将手中的書在雲銜的腦袋上一敲,又朝手上一點,鶴也的頭發便抽了出來,雲銜則邊背着課訓邊站了起來。
“不可不敬重師長,不可不文明禮貌,不可不認真聽講,不可不……”
雲銜慢慢睜開眼睛,像四周看了看,發現大家都捂着嘴巴,憋笑看着他。
疑惑之時,他又發現嘴巴竟在自己說話,驚得立馬清醒過來。
結果是上半張臉惶恐無助,下半張臉背誦依舊,雲銜看了同樣發懵的鶴也一眼,又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太老師的身上。
他雙手合十,不停求饒,明明眼睛都快哭成蛋花眼了,嘴裡卻依然有條不紊、字正腔圓地背着課訓,那樣子别提有多滑稽了。
不過太老師也不是喜歡看人出醜之人,輕輕點了下頭,雲銜便恢複正常了。
“謝太老師!謝太老師!我再也不睡覺了!再也不敢了!”雲銜抹去眼淚,态度誠懇地喊道。
太老師閉上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鶴也,你來以神鳥為題,作一段文章。”
“是,老師。”鶴也略做思考,胸有成竹道,“神鳥身披五彩之羽,光芒熠熠,宛若寶石之璀璨,雙眸靈動,一如明月皎皎,亦像白玉純純。其振翅翺翔,如同畫筆潑灑丹青,靈氣萦繞翎羽之間,光輝輕暈,靈幻玄妙。當其俯瞰大地,目光所及,萬物盎然,如同東風過境,無限風光。”
太老師滿意地點點頭,道:“不錯,不錯,雲銜,你可有學到?”
“學到了學到了,鶴也他作得非常好。”雲銜立刻點頭哈腰地附和。
“那麼你來作一首,也以神鳥為題。”
“是。”雲銜笑了一下,心裡早就有了譜兒,作詩前還特意清了清嗓子,“咳咳,神鳥身披五彩之羽,光芒熠熠,宛若寶石之璀璨,雙眸靈動,一如明月皎皎,亦像白玉純純……”
說到這裡,雲銜已經能感受到有很多雙刀子般的目光插在自己身上了,這其中最厲害的,還要數太老師那閘刀般的目光。
不過下面的文章,雲銜也記不住了,便加快了語速,道:“其振翅翺翔,飛到了我面前,這才發現,其羽非彩,亦無光芒,黑白遞染之間,如墨如霧,從容不迫,實乃鶴也,鶴也。”
學堂先是鴉雀無聲,随着一個人“噗嗤”一聲,所有人都爆笑着看向鶴也,後者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裡,就這樣站着,連雲銜在他面前揮手都沒反應。
那時候,他的心裡,慌極了。
回憶很安靜,在這深深的夜色中,雲銜和鶴也仿佛都回到了那個夏日,耳邊又傳來了太老師諄諄教誨之聲。
仰起頭看着從雲中露出來的月亮,雲銜的心情豁然開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高興,隻是覺得他還會和鶴也有着很久很久的以後,一如現在肩并肩坐着,直到他們根根白發。
倘若,鶴也可以靠在他的肩上,那就更好了。
這樣想着,雲銜轉過頭看向鶴也,十分貼心地問道:“鶴也,你累不累?可以靠在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