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那些胸前挂着麻繩項鍊的守衛,想必那些麻繩上捆着的寶石就是能量晶石。
淩逸倒是沒想到現在還會有人用這麼古老的方法去捍衛信仰。
光明邊塞的信仰是什麼?
周溯感到有人在看他,他便睜眼了。
視線模糊,他的視力幾乎為零,隻能勉強看到模糊的人影。
紅色的,很耀眼,像赤旗一樣。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想去觸碰,觸碰那飛揚在光明邊塞最高的城牆上,也飛揚在他心上的赤旗。
“長城不倒……”
他說話有氣無力。
“光明永存……”
這是光明邊塞的宣誓詞。
隻是伸手和說話,就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他的手擡不動了,無力的向下垂落。
他突然感到有一隻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暖暖的,柔柔的,像赤旗一樣。
他感到自己的手在那雙手的牽引下漸漸向上,覆上了一層溫熱。
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的手正覆在赤旗上。
“……”周溯的眼裡立馬蓄滿了淚。
他沒有辜負赤旗的信仰,赤旗還在,信仰未滅。
淩逸正抓着周溯的手撫在自己臉上。
合理的肢體接觸能讓人感到放松和心安,以非語言方式傳遞“我正在你身邊”的支持信号。
沈河州推門進來了,接收到南西洲傳來的訊号後輕手輕腳的來到他旁邊,和他一起默不作聲的看着前面兩人。
小家夥趴在醫療艙上,拉着周溯的手撫在自己臉上,周溯一隻手甚至能蓋住淩逸的整張臉。
巨大的體型差,寂滅和生機的對比。
沈河州默然。
他看着淩逸嬌小卻挺直的背影,又想起了外面那些孩子朝氣蓬勃的面龐。
他在這些孩子們的身上看見了兩個字:希望。
帝國之光。
周溯漸漸平緩了呼吸,手也逐漸脫力,淩逸便輕輕把他手放下,然後起身。
見周溯睡了,沈河州便招手讓兩人出來。
換個醫療室也行。
淩逸和南西洲就跟着沈河州去了又一個新的醫療室。
“你呢,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但是身上的傷口需要換一次藥。”沈河州把淩逸按到病床上坐下,然後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我幫你換一次藥,再幫你愈合一下傷口,明天你就能重新上蹦下跳了。”
“然後再把藥喝了。”
沈河州回頭指揮南西洲:“藥我放在剛剛的檢測室了,你去隔壁醫療室熬一下,那裡的儀器都啟動好了。”
“安靜一點,别把周溯吵醒了。”
南西洲點頭應下:“好。”
淩逸的皮質外套裡面穿了一件白襯衫,此刻都被沈河州扒拉下來,露出纏滿繃帶的上半身。
沈河州開始拆繃帶:“我力度很穩,應該不會弄疼你,要是疼的話也告訴我。”
淩逸點頭。
沈河州細細清理着傷口上殘餘的黑色毒素,然後又抹上藥,最後再用精神力替淩逸愈合傷口。
一套操作下來,淩逸身上的傷已經全都差不多愈合。
最嚴重的是腰腹上的一圈,應該是要留疤了。
沈河州輕按了按淩逸腰腹上已經長出新肉的傷口,笑着開口誇道:“很帥氣。”
他擔心小家夥會因為留疤而難過,特意分了點眼神去看淩逸的微表情。
淩逸表情淡淡的,似乎并不在意。
淩逸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一下:“周溯怎麼樣?他會死嗎?”
沈河州沒想到他在思考這個,伸手把淩逸的衣服拉上:“不會,但是以後應該都不能再使用精神力了。”
“不管怎麼樣,好歹保住性命了,邊塞這裡也安定下來了,他能安穩過餘生的。”
淩逸點頭,接着又問:“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嗎?”
“嗯,但是過幾天等他情況穩定下來,我會替他換上機器義眼,他會再次看見的。”
他會看見他所守護的邊塞真正的迎來光明。
“那其他守衛呢?還活着嗎?”
在城牆上,他聽到了黃德的話:「周隊帶人出去絞殺了。」
沈河州覺得這沒必要隐藏,便盡數交代了:“我們去晚了一步,攔下了其他人,但周溯手太快了,沒攔住。”
真的,他都看到封眠急到都步子踉跄了,還是慢了一步。
“其他人都沒事,已經回長城了,周溯還需要修養一段時間。”
淩逸點點頭,不再問了。
見他不問了,沈河州就要開始問了。
他一顆一顆的扣好淩逸的扣子,開始自我介紹:“我叫沈河州,指揮官的專門醫師,你叫我沈醫師就好了。”
然後便裝作随意一問:“上次在洛林星系幫了指揮官的就是你吧?”
“很感謝你的幫助,指揮官易感期被暗算了,有點克制不住自己。”
“沒傷到你吧?”
沈河州是指揮官的人,還這麼關心指揮官,肯定和指揮官關系很好。
淩逸抿唇笑笑,搖頭:“沒有,我很願意幫助指揮官。”
沈河州繼續問:“對指揮官有什麼想法嗎?”
淩逸不太明白沈河州這是什麼意思,想了想,回道:“我會在軍校好好學習,以後成為指揮官手下的優秀學員。”
沈河州愣了下,随後笑着點頭,伸手摸摸淩逸的頭,眯了下眼睛繼續問。
“除了這個呢?有沒有……感情方面的想法?”
感情?是指……
他似乎明白了沈河州的意思,認真開口:“我想嫁給指揮官。”
“咳咳咳!”
沈河州被口水嗆了一下,猛咳,然後立馬驚恐的伸手捂住淩逸的嘴,回頭看去。
見沒有人來,他才松了口氣。
怎麼什麼都敢說!這要是傳出去了,像什麼樣子!
他開始對淩逸有戒備了:“為什麼?因為你幫指揮官緩解了易感期嗎?”
仗着一次的幫助索個大的回報?
淩逸扒拉下沈河州的手,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沈河州:“因為我想一直陪在指揮官身邊。”
“???”沈河州大為不解。
他怕淩逸再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便繼續捂上淩逸的嘴。
什麼跟什麼啊,他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感覺這小家夥腦袋不是很靈光。
蠢的靈機一動。
這是把追随的忠誠當成愛了?
他遇到過很多誤把對封眠的敬仰和尊重當成喜歡和愛的人,處理起來還算得心應手。
相必這也是混淆了的。
沈河州眯了眯眼睛思索怎麼教這個小家夥。
結合一下淩逸的生長環境,洛林星系是個很瘋的星系,小家夥從小就沒有真正學習過什麼是愛,什麼是喜歡,分不清很多感情之間的界限很正常。
“你坐好别動。”
沈河州松了手,轉身去把醫療室的門鎖起來,然後再次回到床邊。
他在淩逸旁邊坐下,拉着淩逸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嗯……我能感受到你的勇敢和對指揮官的敬重,這本身是很珍貴的品質,我們一起聊聊這背後的感情怎麼樣?”
淩逸眨了眨眼睛,在理解沈河州話裡的意思。
文绉绉的讓他有點聽不懂。
但是看着沈河州很認真又很溫和的表情,淩逸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他點頭。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要一直陪在指揮官身邊?”
淩逸毫不猶豫:“因為指揮官曾經救過我,我也想保護指揮官。”
“而且指揮官對我很好。”
沈河州點頭。
好了,動機确定。
混淆了報恩和愛情。
“如果有人在你口渴時送了一杯水,為了回報他,你可以真誠的說謝謝,或者在未來的某天也為他遞上一杯水。”
“而不是以報恩的名義留在他身邊,但是卻幫不上任何忙。”
“這樣會把兩個人都搞的很累。”
“如果你很感謝照亮你的那道光,要做的不是把光束縛在自己身邊,而是帶着他給的光去照亮更多人。”
淩逸聽着,點點頭,似懂非懂。
“當你面對指揮官的時候,心跳的感覺更多的是因為崇拜時帶來的緊張,還是因為了解彼此缺點後仍想靠近的安心?”
“就像我們看到高山時會心生敬意,但愛更像是兩個人并肩種下一棵小樹,一起澆水看它長大。”
“前者是垂直仰望,後者是水平并肩。”
“前者是敬仰和尊重,後者才是愛。”
淩逸更聽不懂了。
他看到哥哥就心跳加速,就想靠近,就想抱抱,喜歡哥哥,不想離開哥哥。
什麼心不心,仰望不仰望的,聽不懂。
沈河州覺得自己說的夠好了,最後開口問:“如果不需要報答,你内心深處最想做的是什麼?”
淩逸:“嫁給指揮官。”
沈河州:“……………………”
他聽到自己裂開的聲音。
看來這個說法不管用,得換一個。
“小朋友,你知道嗎,在我們這,喜歡和愛,還有嫁不嫁的,都不能随便說。”
“如果不能确定對方和你有一樣的感情,不可以随便把這些話說出口。”
“會讓當事人反感,而且會顯的你很輕浮。”
這次淩逸聽懂了。
西德羅教過他,在不确定哥哥也喜歡他時,不能說要嫁給哥哥。
他點頭:“我知道,我不會亂說的。”
沈河州松了口氣,隻要不亂說就好了。
封眠那邊肯定不會喜歡的,小家夥隻是心智沒成熟,等上學就好了。
希望指揮系的那些老頭子們能好好教教關于愛的定義。
“哐哐哐。”敲門聲響起。
沈河州最後叮囑了句:“這種話我們悄悄說,出了這個房間後就不要再說了,以後需要幫助還可以找我聊聊。”
“但是一定記住,不能随便把‘我要嫁給指揮官’這樣的話說出去。”
淩逸點頭。
肯定不會随便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