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叙走後,蔣栀禮站在原地想了足有三十秒之久,按照她以前道上淺混過的經驗來看,她覺得自己剛剛應該是被威脅了。
雖然她沒明白談叙那句“跟我的律師說吧”是什麼意思。
但可以确定的是,談叙沒打算放過她。
蔣栀禮從小運氣就特别不好,這事兒從出生起就注定了的。
她的成長,和大部分同齡人不太一樣。
學前班時,放學後秦笑他們一個兩個就都被家長準時接走了,蔣栀禮卻總是被落下留到最晚的那個。偌大的教室裡,旁邊因為父母加班晚接了30分鐘的小男孩早就已經開始哇哇大叫,但蔣栀禮一個小姑娘就坐在教室中央四四方方的矮桌上,拿着蠟筆低着頭寫寫畫畫,一個人孤零零的,沉默又安靜。
有時候,壓根兒就沒人來接,甚至耽誤到幼兒園老師下班了,老師拿手機給高婷打了好幾次電話,高婷才從她賣衣服的檔口毫無歉意地姗姗來遲。
後來,小學一年級秦笑還在車接車送的時候,蔣栀禮就學會自己上下學了。
蔣栀禮記得那時候高婷和蔣繼宗兩人還因為誰去接小孩放學而大吵了一架,當着蔣栀禮的面吵的,完全沒有一點避諱。
最後誰也不願意去接,蔣栀禮隻能自力更生了。
一開始走讀上學總是遇見附近其他學校成群結隊的、五六年級的大男孩兒,他們看蔣栀禮一個小女孩兒皮膚白、眼睛大、模樣乖巧就非要跟她玩,那些個年紀的男孩兒其實已經到了性啟蒙的年齡,不知道跟哪裡學來的說的一些話又混又惡劣,口無遮攔,自以為這樣可以吸引女孩注意,以逗女孩?臉紅羞澀為樂,蔣栀禮很讨厭他們,一點兒也不願意搭理他們。
但是見蔣栀禮不搭理,他們就以為小女孩害羞更加變本加厲,還有上手扒拉她的,但是敢碰她的,都被她揍回去了。
那些小男生都是紙老虎,實際上膽子沒有蔣栀禮大。
蔣栀禮個頭和身型肯定都落後于那些男孩,力氣也絲毫比不上,但她這個人,勝就勝在,關鍵時刻,她永遠能豁得出去。
面對那些招惹她的男生,她隻是抿着唇,彎腰撿起地上的石頭,二話不說就朝他們砸了過去。擒賊先擒王,蔣栀禮直接就往說話最大聲的那個,高她大半個腦袋的男孩身上砸。
那男生摸到頭上的血,低頭一看,都愣了。
誰知道,小姑娘下一秒,繼續砸了過來。
那些男生平時最多欺負欺負那些膽子小敢怒不敢言的女孩,哪裡見過這樣架勢的。
哪有這樣野蠻的女孩子?看起來乖模乖樣,但把人打出血了還不夠,還窮追猛打的?
現在,要是這位哥按道上規矩約她去外頭正兒八經打一架,蔣栀禮覺得自己面對大名鼎鼎的校霸,拼死一搏可能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說實話,這個江湖,至少岑市南區這一帶,曾經也是有過蔣栀禮的傳說的。
不過蔣栀禮覺得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越長大,蔣栀禮就越覺得,很多事情,都不那麼重要了。
比如她也可以低父母讓她低的頭,可以為了高婷新家庭的美滿處處讓着高婷的繼子,可以忍辱負重順着高婷稱呼那個繼父為爸爸,可以為了高考,回到這個令人讨厭的城市和那個令人厭惡的家,忍受和蔣繼宗一個屋檐下。
街口的王胖子不小心球砸到她,在王胖子驚恐又詫異仿佛見鬼了的眼神中,她隻是拿手一檔就走過去了,隻剩落日餘晖下她往前走的背影,和被手臂擋到一邊彈射落地,幾下之後灰溜溜滾到一邊的籃球。
在别人的屋檐下讨生活的日子,讓她把所有的棱角藏了起來。
現在的蔣栀禮,隻想安靜、順利、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地渡過在這裡的最後一年。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蔣栀禮逐漸成長成為了那種特别淡定特别樂觀的人。
她現在屬于是那種,就算是走在路上被車創,也能站起來,樂觀且淡定地說“下一輛”的人。
但是——
竟然能在這裡碰上昨晚制裁錯的人,未免也太點兒背了吧。
這個世界上,難的其實不是死,是活到運氣變好的那一天。
蔣栀禮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掏出手機,在浏覽器上搜索——
“已滿16歲未滿18歲鬥毆需要承擔什麼責任?”
她查了下,發現這上面對鬥毆的定義十分的嚴謹,她犯下的罪行似乎沒有那麼嚴重。
她又搜,“如果不小心打了一個人一巴掌需要負什麼法律責任?”
下面的回答是——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條,被害人對侵犯其人身權利的犯罪事實或者犯罪嫌疑人,有權向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或者人民法院報案或者控告。因此,如果無意打人一巴掌,對方有權采取法律手段。
蔣栀禮:“......”
-
蔣栀禮無比慶幸,二中早讀和第一節課的銜接休息時間隻有5分鐘,所以幾乎是在談叙說完“跟我的律師說吧”的下一秒,上課鈴就響了,而自那時起,這一整天,蔣栀禮都沒看見他回來。
蔣栀禮稍稍松了口氣。
不過,開學第一天就開始曠課,果然是符合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傳聞,蔣栀禮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嚣張的校霸。
下午臨放學時,蔣栀禮問了下前面的體委景樂搖關于這學校什麼情況下能換班的想法。
景樂搖翹着凳子腿轉過來熱心解答,“排名提升就能!隻要你排名提升到級前50,就可以轉進實驗班。”
蔣栀禮試探性提問,“那......多久考一次試?”
景樂搖:“三個月一次分班考吧,不過,好難的!”
“......”
蔣栀禮拉筆袋的動作一頓,三個月,她懷疑自己已經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蔣栀禮退而求其次地問,“那我們班能随意換位置嗎?”
景樂搖好奇道,“你想換位置啊?”
蔣栀禮點頭,“昂。”
“你估計不行。”景樂搖指了指她旁邊的位置,“這是談叙。”
蔣栀禮點頭,神情疑惑。
“誰敢跟他坐啊?等下說錯話他把你腦袋擰下來當球替怎麼辦?”
景樂搖生怕蔣栀禮對“談叙”這個名字沒有概念,乃至于說這話時表情十分誇張,仿佛她親眼所見似的,那語氣和表情差點就把蔣栀禮感染了。
蔣栀禮:“......”
-
整個岑市隻有一個重點高中,就是實驗一中。
剩下的學校都是區屬陪跑的,本科率能有百分之50就不錯了。
蔣栀禮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個學校的學習氛圍也不咋地。
在這個學校,似乎是有規定住宿的學生需要留在學校上晚修的,但是也規定了走讀的尤其是家裡遠的,可以下午放學就走,自己在家自覺寫作業就行。
乃至于一放學,這個班的學生就幾乎跑光了。
五點半放學,五點35分整個教室就剩下零星幾個人了,包括蔣栀禮,加起來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蔣栀禮在教室裡寫了會兒今天作業,由于太沉浸式了,沒多久外頭天色已經黑了。
7點晚修時間到,也沒幾個學生回來。
蔣栀禮有點意外,高三了,住宿的竟然都沒幾個。
蔣栀禮覺得,這個班,也太有松弛感了。
這對嗎?
她留到寫完一張數學卷子和兩張語文閱讀訓練加上一套英語閱讀,又背了會兒單詞,才收拾物化生的東西回家寫。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接近九點,一打開門就對上家裡架了張麻将桌,正在打麻将的蔣繼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