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秦奮八卦的好奇心,遠大于了這場友誼賽的勝負心。
沒來得及湊過去親眼一觀,此時對面人來搶球,秦奮差點手裡的球被搶走,他來不及喊談叙,隻能自己上了。
。
談叙抽出手機來,垂眸看見這個微信好友申請時,一愣。
他這人沒什麼回消息的習慣,并且平時回消息非常不及時。
别說是秦奮幾個了,就連家裡那位談總,他都不怎麼回。
主要是,他壓根就收不到消息。
他先後把愛叨逼叨的談利宏和整天給他發擦邊視頻的許子夏和每天在群裡發砍一刀的高胖子都給開了消息免打擾。
所以正常來說,談叙的手機是不可能會響的。
他幾乎把所有人做了消息免打擾處理。
所以當他聽到那個罕見的消息通知聲和震動聲時,才覺得那麼意外。
他掏出手機的本意完全是想知道,究竟是哪個漏網之魚被他忘記屏蔽了。
點開發現是一則好友申請。
對面的微信昵稱隻有一個“栀”字,然後頭像是一張綠色的植物圖,圖裡的植物,是一種叫爬山虎的藤蔓。
在一派同齡人的二次元卡哇伊醬和懶洋洋卡皮巴拉卡通幼稚頭像中,這個人的頭像就顯得尤其的特别,透着股子特立獨行的意味。
談叙随手點進這個頭像,看了眼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隻有兩年以前發的一隻黑色的小貓,沒有配文案。
這他麼誰?
就在談叙打算退出不予理會處理時,退出前,他看見了這個頁面頭像下的個簽——
愛國、誠信、敬業、不友善。
談叙:“......”
蓦然間,他想起一個人。
談叙擡眸,視線穿過球場,朝那側觀衆席看了過去,精準地鎖中了10班看台位置上的蔣栀禮。
。
蔣栀禮沒想到他會看過來,原本正在跟藝術派少年周新餘說着話,耳邊周新餘還在喋喋不休,“你不知道,我們叙哥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诶”
兩人的目光,隔着大半個操場,碰撞上。
蔣栀禮想到什麼,迅速低頭。
她垂眸,趁他還沒看見之前,把個簽改成了——
愛國、誠信、敬業、友善。
談叙收回目光,退出通過前,正好看見了她個簽的變化。
不友善,悄然變成了友善。
談叙:“......”
笑着“嘁”了聲,談叙退出這個界面,指尖輕點了“通過”,就收起手機到褲兜裡。這個時候秦奮的球傳了過來,他接過球,朝對方場子去。
蔣栀禮這邊,很快就收到了,“你們已經是好友啦,一起來聊天吧!”的字樣。好友順利通過時,她還有些許訝異。
畢竟剛剛聽到有人說他不加女生時,蔣栀禮都做好了會被拒絕的準備。
她擡眸再次看向場上。
雖然剛剛談叙開小差讓對面追上了兩分,但這會兒他已經重新加入了比賽,有了這麼個中流砥柱在,對面瞬間又萎了。
蔣栀禮看見場上裁判又給談叙這邊逐一把分加了上去。
在談叙再度進球之際,周新餘激動地鼓掌,“不愧是談叙!寶刀未老啊?!我還以為他右手受傷了再也不能打球了!”
周新餘很明顯是在跟蔣栀禮說話,他另外一邊沒人,蔣栀禮不接話又有點兒不好意思,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他手受傷了?”
周新餘“昂”了聲,“一直沒恢複,之前打比賽的時候跟人打起來了。”
蔣栀禮給了一個“啊?”的拟聲詞。
周新餘以為她很好奇,于是十分深沉道,“這個說來話長。”
蔣栀禮:“?”
“都怪司遠那個家夥,故意在那場省賽上把球瞄準談叙的手打!那家夥就是故意的!哪有一球發起後,第二球緊接着就又發了,分明就是知道那場比賽之後就是統考了!那家夥故意下了狠手,談叙整個手都廢了。小臂外側肌肉拉傷、肌腱神經斷裂,到現在都沒好,平時寫寫字沒問題,但是打球就難了,害得談叙現在都用左手抛球了。”
蔣栀禮聽着這段,驚訝地“啊——?”了聲兒。
主要是信息含量有點兒大。
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事。
無論是誰的手被弄成這樣,她都會有這種反應的。
何況,這是她同桌。
何況,這還是高三。
周新餘歎了口氣,“碰見你那會兒,我剛陪他去看完醫生回岑市。”
蔣栀禮困惑道,“他......家裡人呢。”
蔣栀禮本意是想問,看病就醫什麼的怎麼是你陪,這難道不是應該家人帶去嗎?
周新餘一言難盡的神情看着她,“你有所不知,那個姓司的,某種程度上,就是叙哥家人。”
蔣栀禮的腦子一時有點卡頓,轉不過彎來了。她隻能通過重複這句話給自己争取一點兒時間,企圖去理解一下這句話的意思,“那個司什麼遠的,是談叙的家人?”
“對,司遠,是他同母的弟弟。”
蔣栀禮再度重複,“同母的弟弟?”
“對。”
談叙不知道,他周兒子在看台上跟一女孩兒聊的熱火朝天,聊天内容從談叙祖上三代是幹什麼的到談叙中考中途去了幾次廁所——就差把談叙今天底褲什麼顔色都兜出來了。
“那他父親呢?”,蔣栀禮問。
“談叙打小就跟他爸一起住,不過他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給他娶了個後媽,他爸和後媽,又生了個弟弟,這會兒在上小學呢。”
蔣栀禮突然地那麼一下,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
可能是有點兒共情到了吧。
也可能是突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好像衆人皆苦。
意識到這點的她,覺得有點兒悲哀。
雖然周新餘隻說了個後媽,但是蔣栀禮明白,一般來說,有了後媽,爸就會成為後爸。
“害,談叙他爸,因為他打架那事兒,現在,都不給他錢花了。”
蔣栀禮嘴角變得平直。
她原本隻是當八卦随口一聽,一開始甚至覺得好笑,現在有點笑不出來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家庭處境已經是糟糕透了。
再婚前後都對她漠不關心的高婷,每天庸庸碌碌自私狹隘的蔣繼宗。
但聽完談叙這人背後的故事的那一刻,蔣栀禮覺得這個世界似乎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似乎隻有離譜和更離譜。
好歹,她還有雙手,還能好好讀書參加高考。
但談叙——
好像什麼都沒有。
而且,青春期叛逆,上課睡覺、下課打架,多是父母無責,也不能全怪談叙。
無端的謾罵與指責、道德綁架式假惺惺的付出。
明明生小孩的時候也沒有問過小孩的意見,但後來卻把一切都推到孩子身上。
卻從不試問自己,難道,孩子就願意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嗎?
蔣栀禮沉浸在對談叙的同情之中時,周新餘突然小聲道,“徐敏之怎麼也來了?”
蔣栀禮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另一邊籃球場鐵絲網開口的入口側站着一個長發及腰,穿着改版收腰校服的身材還不錯的女生,那女生踮起腳尖,目光在場上尋找着什麼。
“徐敏之?”蔣栀禮覺得,自己就跟個複讀機似的。
前面沒消化好呢,就不斷有新的信息蹦出來。
周新餘歎息,“昂,追半天沒追上呢。”
蔣栀禮詫異一眼,沒想到,這位哥,還愛而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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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場時,蔣栀禮和剛剛幫她拿英語書的女孩子一塊兒并肩走回教室。
聽見前面走着的女生勸說,“其實談叙這人也就這樣,敏敏你那麼好看,考慮别人還好過考慮他!”
一道驕傲如孔雀的聲音回答道,“我不喜歡他了,再也不會看向他了。你記住了,是我拒絕的談叙。”
蔣栀禮怔怔地瞥去一眼,有點兒好奇那個談叙愛而不得的女生長什麼樣。
但是散場時人群熙熙攘攘四處潰散,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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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天,談叙又不在。
這周就上今天一天的課,放學後就開始放中秋。
下午放學,各科課代表在上面布置作業,蔣栀禮在下面登記作業,登記完作業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
登記完,蔣栀禮突然想起今天周新餘說的話,餘光瞥見右手的空蕩座位。
他桌面上還挺空的。
知道他不寫卷子,有些科的課代表幹脆都不給他發了。
蔣栀禮看着他半空的抽屜和幹淨如新的桌面,微微皺眉,心說,這人都不學習的嗎?還有二百多天就高考了。
蔣栀禮想了下,低頭,把黑闆上的作業登記又抄了一遍,撕下來,走之前,放在他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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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多,談叙訓練完回來拿書包時,瞥見桌子上的用書壓着的紙。
紙上抄着各科作業,筆迹有點熟悉。
蔣栀禮的字很好人,因為她的字不是那種清秀的螞蟻字,是很大氣舒展的行楷,跟她這個人的某部分特質有偶合之處。
談叙一怔,掏出手機,拍照發了過去,“你給的?”
那頭,蔣栀禮剛回到家,就收到了自添加完好友,來自談叙的第一條微信。
因為她沒改備注的習慣,所以看見彈出來的消息是來自談叙哥哥時,蔣栀禮還對着這個昵稱陷入了好一會兒的沉思。
談叙哥哥:【你給的?】
蔣栀禮原本想做好事不留名的,但是猶豫了下,回了句,“數學公式記得背。”
走的時候,數學課代表又匆忙回來口頭囑咐大家說,要背一下圓周曲線的所有公式,下周回來抽查。
那頭幾乎是秒回。
談叙哥哥:【?】
看着這個問号,蔣栀禮輕咬了一下唇。
啥意思?
不知道具體要背哪些公式的意思?
她覺得自己雖然沒有義務做這些,但是她同時又有點兒,不願意看見一個人因為原生家庭的事情,一直堕落下去。
加上人這會兒既然虛心請教了,那麼她就善心大發地,翻開數學教材,給他拍了兩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