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鶴,你怎麼了?”
題卷上突兀斜出一道朱紅痕迹,書院周先生見一向文雅柔和的雲先生難得露出沉郁之色,不解道:“他們答得不好嗎?”
雲連鶴略感歉意的搖頭,輕聲道:“是我出神了。”
雨幕遮掩了一切,書院裡早已空空,隻餘下他與周先生在燭光下批改課業。
自天色暗下,雲連鶴心中悸悸難抑,一股無以言喻的恐慌在胸口堵着透不過氣。
桌上學生題卷字迹雜亂塗改,再一細看策論猶如紙上談兵、空中樓閣,不堪入目,雲連鶴皺眉陡然生出煩躁之感。
‘蠢貨!’他無奈放下筆揉着猛跳動的眉心。
似是看出雲連鶴郁悶,周先生眯着眼笑的慈愛:“他們确實資質一般,比不得連鶴少年天資卓越,還請連鶴多多寬容。”
他是偶然得知雲連鶴年紀輕輕就已是舉人,甚是欣賞佩服。打聽後知道他現在正借住嫂嫂家,便想着招攬來做書院先生,也能讓學子們看看什麼才是少年天才,少在書院裡自命不凡。
見他仍面色沉沉,眉間緊皺,他捋了捋稀疏胡子,取過他桌上的剩餘課業,溫和道:“連鶴若是有其他憂心之事,今日就先回去吧,這些就交給我不妨事。”
雲連鶴知自己已無多少耐心,他沒有拒絕,起身向周先生道謝,“今日就麻煩周先生,嫂嫂近日尋得新酒,改日連鶴請先生喝酒。”
“诶诶這個好這個好,那就卻之不恭了哈哈哈!”
周先生開懷笑着,低頭在手邊尋找傘想要給雲連鶴,可再擡頭,桌前早已無人影。
“什麼事這般着急……”磅礴大雨傾瀉,除卻雨聲外天地沉寂,唯有獨自留下的周先生滿頭霧水輕聲疑惑。
雲連鶴從未有過這般性燥時刻,他隻想盡快見到在家陪蛋黃玩的李紅杏。
幼時被兄長丢在山林整整三天,險些喂了野獸也未曾這樣不安,有的隻會是厮殺野獸溢散的血腥帶來的愉悅。
被父親母親在獸屍堆裡找到後他甚至略感遺憾。
父親回家狠狠打了兄長一頓,而母親擔憂他被這一遭吓走魂,特意賣了僅有的嫁妝簪子,給他求了一顆檀木珠,說是鎮煞氣庇佑他長大,此後雲連鶴便再未摘下。
狠狠踩過水坑,他至今都記得那裝模作樣的‘得道高僧’意味深長的笑容。
‘可笑。’不過是他不想母親再憂心而将欲望盡數斂藏。
大雨砸的人生疼,匆匆趕至客棧門口,卻得到錢小二一句:
“掌櫃早已離開。”
明明答應過他陪她回家……
瞬間,不安的預感充斥思緒,聽不見任何聲響。
驚雷炸響的刹那黑瞳猛然劇烈收縮,雷光掠過一瞬,映出雲連鶴青白神色,懷中鼓動愈發急促,他不作停留,不理會身後錢小二呼喊,冒着雨直趕回家。
臨近家門,雲連鶴擡眸望去。
心中一沉,刺骨寒意透過濕衣,陡然生出窒息之感。
屋中漆黑寂寂,耳邊唯有驚惶犬吠。
這一瞬,他竟然有片刻希冀那顆檀木珠能夠護佑李紅杏。
——
‘頭好疼啊……’毫無血色的唇顫動,喉間生緊發不出一點聲音。
李紅杏蜷縮在山洞一角,後腦散發出的撕裂刺痛令她從昏迷中漸醒,淩亂散發遮在眼前,昏暗模糊難以看清,泥土混合青苔的潮濕氣息湧入鼻子,李紅杏猜測自己被人綁到山林裡了。
“嚓—嚓——”
雨聲嘈雜可磨刀聲卻清晰冷硬,仿佛随着李紅杏沉重喘息時緩時緊,故意蹂躏她恐慌的心。
‘究竟是誰。’李紅杏僅僅隻能細微扭動疼痛的脖子。
她看不清。
雙手雙腳被捆的失去知覺,動彈不得。
‘為财?為色?隻要不是為命,她都能給。’李紅杏在這一刻冷靜無比,這些東西于她來說比不上活着,爹娘在饑荒中放棄自己給予她的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她緩緩撩起眼,煙波媚色挂在眉間,正欲勾唇誘引,卻猛地被大力拽起衣襟,勒的她喉嚨生疼,帶着恨意的咒罵劈頭蓋臉。
“賤人賤人賤人!都是因為你!我爹才被抓!”他劇烈晃動被掐住衣襟拎起的李紅杏,癫狂雙眸中燃着殺意。
她擡眼便認出是嶽廣源那鎖在家中的瘋兒子,嶽全德!
李紅杏渾身一軟,隻覺大事不妙,誰把這瘋子放出來的!
不識女色,不講情理,偏執瘋癫,生性嗜殺!
他根本不理會李紅杏示好,狠狠将人掼至牆上,掌控虐殺弱小的興奮讓他手激動顫抖,火光舞動,被磨得锃亮的斧頭晃進李紅杏眼中。
本就遭受重擊的後腦已是強弩之末,李紅杏心中滿是遇上亡命之徒的絕望。
‘完了,今日怕是要命絕于此。’
齒印深深嵌進唇瓣,李紅杏抖着身子無可奈何的閉上了眼,隻希望死個痛快。
——